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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皇帝的圣旨之中,明确要求赵俊臣尽快返回京城,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无视,装病拖延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迟迟都没有返回京城,就会让德庆皇帝心中不喜、愈加忌惮。
所以,花马池营收到了中路大军与左路大军的两份捷报之后没多久,赵俊臣当即是表示自己的身体已是稍有好转,可以启程回京了。
表态之后,赵俊臣就命人准备车马、收拾行装,表现出一副谨遵圣命的模样,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临行之前,就在总督府的下人们匆忙为赵俊臣准备车马行装的时候,赵俊臣与许庆彦却是依旧留在赵俊臣的办公书房之中,仔细整理着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所经手的公文与信件。
这些公文与信件,或是关系重大、又或是涉及机密,必须要赵俊臣与许庆彦二人亲自出手处理,或者是带回京城,又或者是彻底销毁,绝不能疏忽遗漏、落入他人手中。
事实上,赵俊臣宣布了启程返京的决定之后,许庆彦就端来了一个铜盆,又在铜盆之中点了一把火,专门用来焚烧赵俊臣的公文与信件。
这些公文与信件,至少也有数百件之多,赵俊臣亲眼确认无误之后,大部分都要投入火盆之中焚毁,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随着投入火盆的信件与公文越来越多,赵俊臣的办公书房内顿时是黑烟弥漫,呛得赵俊臣时不时就要轻咳两声。
见到赵俊臣的咳嗽声不断,许庆彦连忙是劝道:“少爷,这些书信与公文交给我来焚毁就好,你还是去外面透透气吧!”
赵俊臣再次轻咳两声,然后摇头道:“这些公文与信件皆是关系重大,究竟是哪些需要带回京城,又有哪些是需要就地焚毁,你只怕是拿不定主意,还是我亲自过目一遍为好……更何况,这些公文与信件也没剩下多少了,很快就会结束。”
说着,赵俊臣又拿出了一封密信拆开查看,却见这封密信乃是关武元当初驻守阶州城期间送给自己的。
写下这封密信的时候,关武元显然是已经被蒙古联军的疯狂攻城给吓破了胆子,强烈要求赵俊臣尽快派出大军支援阶州城,还表示蒙古联军的军势过于强大,明军绝不是对手,建议赵俊臣派兵支援阶州城的时候,援兵数量绝不能少于十五万人!
哪怕是透着这张信纸,赵俊臣都能感受到关武元当时的仓惶与恐慌。
万幸的是,因为蒙古联军当时已经包围了阶州城的缘故,阶州城与外界交流消息极为困难,所以赵俊臣收到这封密信的时候,蒙古联军已经从阶州城下退兵了。
否则,若是让赵俊臣提前收到这封密信,只怕是就要分心担忧阶州城的情况了。
看完了这封密信之后,赵俊臣就随手把它丢入了火盆之中。
这封密信的内容,也算是关武元的一个小把柄,但关武元落在赵俊臣手里的把柄实在是太多,所以这封密信也就用处不大了。
看着许庆彦把这封密信投入了火盆之中,赵俊臣摇头失笑道:“真是时也运也,关武元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之辈,竟然也会白捡到这般泼天大功!
原以为他这次就算是攻破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也必定是不可能活捉到乞颜与齐格木等人的,谁知道他虽然是没有活捉到乞颜与齐格木等人,却是让他俘虏了好几位蒙古部落大首领,其中还包括了土默特、喀喇沁、翁牛特这样的强大部落……
这般赫赫战功,已是丝毫不逊于我当初全歼蒙古联军的战绩了!嘿!还真是让这头猪飞上天了!幸好是何漳与方振山二人听从了我的安排,同样是活捉乞颜与齐格木二人,否则这样一场百年未有的国战,竟是让一名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出尽了风头、占尽了好处,却也太过讽刺了!”
听到赵俊臣的调侃与讥讽,许庆彦却是有些不乐意了。
只见许庆彦忍不住道:“少爷,你可不能这么说,关将军的真才实学固然是差了些,但他对你的忠心耿耿、孝敬之心,却是日月可鉴啊!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自己人,让他捡了便宜总好过于让外人捡了便宜!”
听到许庆彦的这一番“仗义执言”,赵俊臣不由又是摇头失笑,道:“你呀,就是见不得银子!”
赵俊臣自然是明白许庆彦为何会主动为关武元说好话。
实际上,目前正是许庆彦对于关武元印象最佳、好感最强的时候。
原因无他,关武元向花马池营送来捷报的同时,也给赵俊臣送来了一封密信。
在密信之中,关武元详细写明了中路大军攻破了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之后的全部缴获。
鄂尔多斯部落占据了富饶肥沃的河套地区长达两百年时间之久,每年还会派兵南下劫掠汉人百姓,王帐之中所积累的财富自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根据关武元的禀报,中路大军这一次的缴获,仅是黄金一项就有二十五万两之多,另还有白银一百八十余万两,珠宝珍奇更是无数。
最终,关武元私下截留了二十万两黄金,并且是主动孝敬给了赵俊臣十五万两黄金!
这封密信的关系重大,赵俊臣却是留在了自己手里,并没有投入火盆焚毁。
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十两银子,十五万两黄金就相当于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许庆彦如今简直是要把关武元视为亲人了,认为关武元对赵俊臣的忠心与恭敬可谓是无可置疑、天地可鉴!
所以,在许庆彦的兴奋劲过去之前,他也愿意主动为关武元说几句好话。
不过,相较于关武元这次孝敬给自己的十五万两黄金,赵俊臣则是更重视这一战所缴获的那些牛羊马匹!
经过联合船行的试点之后,商税改制的计划很快就会推广到西北各省,从鄂尔多斯部落缴获的那些马匹正好是有大用,足以让晋商们组建出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马队伍,让西北各地的商业活动、物资往来愈加活跃!
那些牛羊也有大用处,蒙古部落的牛羊皆是耐粗、耐寒、抗病力强的优良品种,正好可以交给赵俊臣所收纳的那些难民进行放牧,一部分牛马还可以帮助难民们耕种田地。
所以,赵俊臣已是派出信使传令给关武元、方振山等人,让他们私下截留一批牛羊马匹,低价卖给“聚宝商行”与晋商集团。
很快的,这些牛羊马匹就会分流进入赵俊臣的各项产业之中。
简而言之,朝廷收复了河套地区之后,让赵俊臣再一次的收获了无数好处。
战争,果然是发展致富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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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赵俊臣与许庆彦已是把所有信件与公文尽数焚烧完毕。
然后,两人刚是洗净了脸上的灰尘之后,就听到幕僚牛辅德敲门禀报道:“赵大人,车马行囊都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都可以启程返京!此外,梁阁老与花马池营的众位官员听说您即将要离开之后,如今已是聚在了花马池营的东门,想要为您送行!”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完,赵俊臣就推门离开了房间,向着总督府外走去。
在那里,左兰山与鲍文杰皆已是准备妥当、等候赵俊臣多时了,他们会与赵俊臣一同返回京城。
见到了左兰山与鲍文杰之后,三人相互间稍稍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各自坐入马车,赶去了花马池营的东门。
就像是牛辅德所禀报的那样,花马池营自梁辅臣与李如安以下,所有官员皆是汇聚于此,等待着向赵俊臣送行。
所以,抵达了花马池营的东门之后,赵俊臣就再次下了马车,与众位官员逐一告别。
梁辅臣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一向严肃的老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主动说道:“赵大人的身体可是康复了?为何是这般急切返京?不妨再歇息几日较好。”
赵俊臣也恢复了此前见到梁辅臣之际的恭敬模样,笑道:“多谢梁阁老的关心,晚辈的身体尚未康复,但终究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已是可以启程上路了!陛下在圣旨之中明确要求晚辈尽快返回京城,这几天的休息就已经算是抗旨了,却是不敢再有耽搁了!”
梁辅臣缓缓说道:“赵大人走的太急了,老夫原本是打算摆宴送行的,但收到消息的时候,赵大人的仆从们已是准备好了车马行囊,说是即刻就要出发,老夫仓促间毫无准备,只好是带着众位同僚赶来这里、为赵大人送行了。”
赵俊臣的笑容愈加恭谨谦逊,道:“多谢梁阁老的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但晚辈不敢再抗旨意,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梁辅臣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在这里就祝赵大人一路顺风了!”
赵俊臣也同样拱手道:“如今朝廷复套的计划已然成功,但后续还有许多麻烦事情,若是梁阁老今后有用得到晚辈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两人说话之间,可谓是气氛融洽、熙熙融融,就好似前些日子的那场风波不仅是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愈加和睦亲近了。
但实际上,两人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与梁辅臣客套了一番之后,监军李如安也是向前一步,向赵俊臣送别道:“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得以成功,赵大人可谓是居功至伟,回京之后必然是可以再次得到朝廷的封赏!只可惜陕甘三边的战事未定,咱家还要留在花马池营一段时间,无法亲眼见证到赵大人再一次荣耀加身的那一刻了!咱家就在这里提前恭贺赵大人了!等到咱家再过一段时间返回京城之后,再与赵大人表示恭贺!”
赵俊臣依然是态度亲切的拱手示意道:“多谢李监军的吉言了!李监军这段时间以来,连续辅佐梁阁老与我二人办成了许多大事,也同样是功不可没!相信李监军今后返回内廷之后,必然会得到陛下的重用,我这里也要提前恭贺李监军才是!”
接下来,众位官员纷纷是争相与赵俊臣说话送行。
赵俊臣这一次返回京城之后,再想要见面也就难了,自然是要抓紧机会、拉近关系!
“朝廷顺利收复河套,赵大人再立大功,朝廷必然会是再有封赏,到时候赵大人爵位前面的‘不世’二字说不定就要摘掉了!”
“是啊,这一次朝廷成功收复河套,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赵大人的指挥有方、居中调度之功,一旦是摘掉了‘不世’二字,赵大人的爵位就将是世袭罔替,那就可就真正的勋贵了!”
“赵大人一路平安!下官这段时间在赵大人帐下效力,可谓是一生之荣耀,当是永记于心、一生不忘!”
“是啊,咱们这段时间追随在赵大人的帐下,当真是受益匪浅!还望赵大人今后切不要忘记我们这些人!”
众位官员送别之际,许多人皆是提及了赵俊臣再立一功的事情。
实际上,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后期,赵俊臣一直都在装病,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
然而,赵俊臣乃是陕甘三边境内地位仅次于梁辅臣之人,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是功过赏罚,都必然会有他的一份。
实际上,别看关武元、方振山、何漳等人这些日子以来皆是捷报不断、战功赫赫,但事后论功行赏之际,他们只能从第三位往后排列,请功名单的前两人必然是赵俊臣与梁辅臣,就算是他们的功勋再大,也是因为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指挥有方的缘故。
足足是耗费了半个时辰,赵俊臣终于是与众位官员逐一告别。
然后,赵俊臣再次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之后,赵俊臣掀开了车厢窗帘,再次向众位官员挥手告别。
然而,赵俊臣挥手之际,眼睛则是紧紧盯着花马池营。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在这里投入了太多太多,既有不顾性命的冒险,也有日夜不歇的操劳,却也有些感情了。
“再见了,陕甘,希望我下次来这里,是因为自己想来,而不是被逼着来冒险,希望我下次离开这里,是因为自己想走……而不是因为一道圣旨,就被迫放弃了苦心经营的计划、唾手可得的功劳!”
暗思之际,赵俊臣垂下了车厢窗帘,回到车厢之中坐下。
而赵俊臣的马车,则是向着京城方向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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