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中水府鹅卵石阶前。
云无悲驻步不前,满心忧虑。
他尚且记得当初圣灵谷中,那尊麒麟真形塑像散发出的那种超乎他认知外的煌赫威压,直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如今水府门前又惊见真灵塑像,心中疑窦丛生。
通天云路甲子一开,入云路者最多不过花甲之年。在其认知中,似这等年岁之人,哪怕其资质惊天,也入不得金丹境。那位明台司倍镇抚使千户崔世雄,已是人中龙凤,其修为也不过筑基后期罢了。
然后自从入清风峡以来,以云无悲这等实力尚且是几经生死,若换做旁人只怕在入谷之初,已身首异处,魂飞冥冥了。
入谷前那段时间,云无悲不止一次听闻“听云宗”乃仙家正道大派。既是仙家正道,断然不可能让这许多人无端殒命于寻缘之路上。
此非正道作风。
如此想来,只怕入谷以来所经历一切,均不在听云宗意料之中。
云无悲伫于鹅卵石阶前,愈发觉得此地诡异,不可久留。
吼——
思绪纷飞之际,轻吟龙啸自怀中响起。
小龙此刻龙首微昂,勉力睁开龙目,眸中尽是迷惑夹杂着好奇之色。腹下四爪死死拽着云无悲清袖,从袖口传来的力道却似催促其继续前行。
云无悲无奈一笑,俯身轻抚小龙背脊,自其背脊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堪堪接触云无悲皮肤,便被隐于体表的煞力驱散。
瞬息间他已有决断,既是小龙执意前行,走一遭倒也无妨,但他绝不会靠近那神龙真形塑像。
当即怀抱小龙,迈开步伐,拾级而上。
上行不过片刻,足底与那石阶鹅卵石刚刚接触,一股沛然的拉扯之力蓦然爆发,潭水中浮力亦在此时徒然消失。双足接地的瞬间,一股沉若山岳的压力自其肩上爆发,旋即一声声骨骼压迫的脆响,自云无悲体中传出。
短短不过几个呼吸,云无悲便不敢再前,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自冥冥中生出,恍然间云无悲有了中诡异的明悟。
此地不善,禁绝人行。
再看怀中小龙,此刻早已飞出,施于己身的莫大压力小龙恍若分毫未觉。只是须臾,以越过云无悲,足足上行百余阶。
在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小龙高隆的腹部竟然行了百余石阶之后,平复下去。这水府前鹅卵石阶上,好似有一种他观探不到的神异力量,随着小龙扶摇上行,不断灌入其体中。
定睛细看,果然,小龙龙首红角似染上了彤红的光辉,浑身龙鳞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变得愈发清晰细密。
云无悲苦笑不已,果断后退数步。随着其身形退出石阶,施于己身的沛然压力亦是缓缓消散。
恐小龙初生无自保之力,试着从识海中招出一柄煞剑,驱使其缓缓飞向石阶。剑光飞掠几息,只在接触石阶范围时,稍稍顿了片刻,便再畅通无阻。
云无悲回身,不再看那水府石阶。
忖道,不久之后殁龙潭外大阵失效,其后运转自己布置于谭口的三万煞剑抵抗那寒髓漓蛟,不免又是一场苦战。
便不再分神耽搁,撩起前襟,抱元归一,调运周身四肢百骸煞力,沿着《生杀道》秘典所示经络运转,余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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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底森之中,殁龙潭外。
此时,偌大的殁龙潭周围山林,烽火连天。一望无际的漫谷茂林俱成火海,将百余丈上空云袂映得一片通红。
而地上却截然相反。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谷中土地冰冻三尺,无数百猿尸身被裹于寒冰之中。死状各异,从外间看去,分外恐怖。
就在这冰与火交接的边缘,一女子莲足点水,立于殁龙潭口火海之中。身下滚滚烈焰,方一触及其雪白玉足,便被无穷寒力排开。
只见这女子,云鬟堆翠,明眸皓齿。
披挂着一件束腰碧色紧身战铠,铠外套一件宝蓝绣波披风,仙袂飘飘,周身满是馥郁浓香。
距离这女子百丈之遥的天际,那黑袍妖猿王凌空踏虚,一枚通体幽兰的碎蛋浮于掌中,蛋内黄白之物自天际遥遥滴落。
与数日之前不同的是,如今这位黑袍妖猿王一身金毛尽去,袍外皮肤呈古铜色,浑身肌肉虯结,看其面部,赫然是位阳刚之气十足的伟男子。
这位黑袍披身的妖猿王,冷笑连连,目光森然直射于殁龙潭之上。
“好一个碧霞神君!倘若本王此番慢上数分,只怕那位大人子嗣已入神君腹中了吧。”
殁龙潭上女子,冰清玉润的脸上,笑靥如花般绽放,只是其碧蓝的眸中却满溢清冷之色。
“一别千载,不料当初那宫中执钺奴仆,竟然摇身一变,敢妄称本王?何其可笑!尔等宵小趁殿尊大人重伤之际叛逃,如今有何脸面斥责本尊!”
那女子虽是反唇相讥,冷声呵斥,却美态频生。不等那黑袍妖猿王噪舌,杏唇微张,贝齿含香。
“殿尊身陨,无有传承留下。而此世天地之灵稀薄,亦无酝元池踪迹,殿尊这一双子嗣注定妖胎死蛋中。与其被那逆贼吞了,倒不如融于本尊体内,只需伤势恢复一二,便可将尔等叛逆悉数诛除,为殿尊雪恨!”
就在此时,一道浩瀚若海的神念骤然自圣灵谷方向暴起,须臾以刺穿百丈悬壁,横扫此间。
对峙的两人,俱是面色大变。
那道神念即将降临此处之际,妖猿王神色蓦然一黯。
猛然将手中半枚碎蛋抛掷那女子手中,而后巨掌于虚空连点,眨眼工夫,于虚空之处凝结成“速走”两字,旋即便被罡风吹散。
而后在那女子惊异不定的目光中,朝着虚空某处着天际某处一掌挥出,身形随着其动作须臾便胀大了十余倍,化身为一尊高达十余丈的吞日巨猿,向其扑来。
与此同时,那道威赫如狱的神念已带千钧之势袭来,漫天火海、满地寒冰,在神念掠过之际,悉数冰消瓦解。
女子明眸之内满是不解,却终是颤着素手,将碎蛋中汁液仰头一饮而尽,两行清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