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原身为北地大豪,自然极为豪气,纵使在深春时节,也穿着裘皮大氅,纵使是来杀苏离这样的人物,也要带着十几个下属,似乎毫不担心会走漏消息。
什么叫大豪就是大的豪强但豪强只能横行乡里,能横行整个北地的大豪应该被称为枭雄才对,我以为我自己就是个枭雄。他看着苏离说道:枭雄是不能要脸的,我不会像梁红妆那么愚蠢,我带着最信任的下属和必杀的决心而来,绝对不会讲什么公平道理,能围攻就一定围攻,能在你们的茶里下三十种毒就绝对不会少一种,陷坑能挖多深就多深。
如果是平时,苏离对这种人物搭理都懒得搭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显得颇感兴趣,问道:我觉得你带的人少了些。
林平原笑着说道:如果前辈没有被魔族的强者围杀至重伤,我就算把三千人马全部带过来,也不是您一剑之敌,但前辈现在虎落平阳,我带十几个人也就够了,而且今天这件事情需要保密,带人太多不合适,万一让离山剑宗的神仙们知道我杀了前辈,我还想不想活了
苏离笑着说道:既然你怕,还敢来杀我
林平原说道:对方开的价太高,不得不动心来赌一把。
苏离感慨说道:果然不愧是北地大豪,不,是北地枭雄,只是按照枭雄的作派,稍后你把我们杀了,这些下属也应该被你灭口才是。
林平原豪迈地挥了挥手,说道:前辈不需挑拨,我们这些人平生无恶不作,除了彼此再不会信任别的任何人,所以很信任彼此。
苏离笑了笑,转身对陈长生说道:你看,他都说自己无恶不作了。
陈长生一直看着地板上那些或新鲜或阵旧的血迹,听到苏离的话后嗯了一声。
林平原望向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你这少年是什么来历莫非是离山剑宗的弟子那说不得也只好请你一道去死了。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依然看着茶肆地面上的那些血迹。这里不算繁华,但毕竟在官道之侧,想必每天都会有很多旅客商人经过。从血迹上来看,这些天这里已经死了很多人,茶肆的老板肯定死了,又有多少无辜的旅客商人死去
茶肆外的山坡上有风拂落,窗后响起一阵嗡鸣,他抬头望去,只见一片蚊蝇飞了起来,密密麻麻,看着有些恶心。虽是深春,但北地算不得热,哪里来的这么多蚊蝇那些蚊蝇再次落下,离开了陈长生的视线,降落到窗口下方的水沟里。
那里横竖伏卧着很多尸体,画面惨不忍睹。
苏离对他的恭喜很有道理。
这个叫林平原的北地大豪还有茶肆里的这些人,都是可以死的。
薛河来杀苏离是为了国族,梁红妆来杀苏离是为了家恨,这个人和这些人来杀苏离则是为了利益,他们无恶不作,那便无理可活。
林平原站起身来,说道:陷坑没能困住你们的毛鹿,茶里的毒看起来也没有用,但你们还是走进了这间茶肆,我想知道你们能不能扛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茶肆里有很多人,而且这些人很强,都已经洗髓成功,有四人是坐照境,还有一人竟已通幽,至于他自己更是聚星境的强者。陈长生不能用慧剑,因为就算他真的看破了林平原星域的弱点,成功战胜此人,也可能像上次那样昏睡过去,剩下来的这些人怎么办
好在他刚刚新学了一招剑法,可以试一下。
茶肆里骤然暴发起喊杀之声,林平原毫不在意所谓大豪枭雄的颜面,指挥着那些下属向陈长生和苏离杀将过来,自己则是站在人群后面压阵,随时准备出手。
陈长生站起身来,抬起头来,视线穿过那些面目狰狞的人们,落在林平原的身上。
呛啷一声,龙吟短剑出鞘。
剑气纵横,茶肆之内,狂风大作,桌椅尽数被切成碎屑。
一道炽烈的气息笼罩了整间茶肆,一道明亮的光线从短剑上喷涌而出。
围攻上来的人群,看到了一把燃烧的短剑,那把短剑上仿佛飞出了无数传说中的金乌。
只是瞬间,场间的气温便陡然上升,变得酷热无比。
茶肆地面上的那些血迹,无论新旧,被尽数净化。
短剑之上喷涌出来的光与热,代表着磅礴至极的真元。
人群里,连续响起惊呼与痛苦的惨呼,那些惊呼惨乎都很短促。
人群后,林平原神情骤变,变得极为凝重。
陈长生运起耶识步,身形骤然一虚,穿越正在坠地崩解的人体,来到了他的身前,一剑刺出。
燃烧的真元,金乌的剑招,燎天剑的剑势,离山法剑最后一式的决然,都在这一剑之中。
燃剑。
燃烧的剑。
茶肆里变得更加明亮,仿佛那些剑上飞出的金乌合在一处,变成了一轮太阳。
太阳是如此的刺眼,甚至就连苏离都没有看清里面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茶肆里的风停了,明亮渐敛。
陈长生手握短剑,缓缓收回,仿佛收回燎天的火炬。
嗤的一声轻响,林平原的眉心里多了一个极深的血洞。
茶肆里到处都是死人。
林平原也马上就要死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陈长生,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你凭什么能杀我
他是聚星境的强者,北地大豪,无恶不作的枭雄,凭什么被一个通幽境的少年杀死
因为你该死。陈长生说道。
林平原听不懂,也不需要懂,因为他死了
他倒在地面上,在残余剑意的切割下,变成十余块血肉。
茶肆里没有还能站着的人,除了陈长生。茶肆里的桌椅都已经碎了,所有物事都碎了,只有苏离身下的凳子与手里的茶壶是完好的。
茶壶里的茶水有剧毒,不知道他提着茶壶做什么。
陈长生走到他的身前。
苏离提起茶壶,把壶中的凉茶慢慢地倒在他的身上,只听得嗤嗤响声,那些凉茶触着陈长生的脸与身体,便骤然蒸发成了水汽。
因为真元暴燃,陈长生的身体一片滚烫,此时稍微降了些温,脸上依然通红一片,眼眸里还残余着狂暴的余烬,看着有些可怕。
这剑太暴我还是顶不住。
说完这句话,陈长生毫无预兆就这样倒了下去,就像上次战胜梁红妆,翻过两座荒山之后那样。
又昏了
苏离看着地面上的他,恼火道:那个人来了怎么办赶紧醒醒。
陈长生已经昏迷不醒,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茶肆里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碎裂的肉块,惨不忍睹,血味刺鼻。
苏离平静下来,缓缓闭上眼睛,不知何时,右手握住了黄纸伞的伞柄。
时间缓慢地流逝。
窗外的蚊蝇飞到了窗内。
无论善恶贤愚,死亡都是一样的,对神明和这些蚊蝇来说。
苏离睁开眼睛,面无表情说道:起来吧,看来他不会出现了。
茶肆里除了死人,就只有昏迷不醒的陈长生,他这是在对谁说话
陈长生睁开眼睛,有些困难地站起来,扶着他离开茶肆,唤来远处的毛鹿,继续踏上南归的旅程。
片刻时间后,茶肆里的死尸堆里忽然爬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走到官道上,看着南方人鹿的身影,沉默不语,然后再次消失不见。
我真是勤奋啊,而且有才,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