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风离开学校后,手里拿着那张留级单往家走,这张留级单虽是单薄的一张纸,却分量十足,拿在手里摇摇欲坠,仿佛掉下来都能砸伤自己的脚。陈如风怕留级单被别人看到,就停下来把它放进了书包和成绩单放在了一起,两者加在一起更加沉重,此时书本都仿佛成了泡沫做的一般,竟没有两张纸的分量重,背上书包犹如背着一座大山,难以前进。
学校距家很近,中间有一条马路相隔,平时很快就可以到家,今天却甚慢,如同西天取经一般。途中经过那条马路时,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陈如风不觉得往上抬了一下沉重的书包,突然想起了儿时的玩伴小强,痛恨当年小强为什么不带着自己一起走,恨不得现在马上死掉去找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你死我也死。可是死这种东西往往是只敢用嘴说的,真正行动起来就有点怂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怂,这种怂的最终结果就是不敢,只好等没车的时候安全通过。
陈如风来到家门前,迟迟不敢进去,生怕刚进门就被陈父审问成绩如何,奖状得否。仿佛汉王刘邦已经在门内埋好了伏击,就等其自投罗网,自己也没有巨鹿之战中项羽破釜沉舟的豪情壮志,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退路还是有的,只好转身去了奶奶家。
当时陈如风奶奶家在自己家的后面,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还不曾分家,因为陈父结婚早的原因,提前和父母分家。到奶奶家的距离很近,陈如风开门就见到堂弟在院内玩皮球,此皮球已经破烂不堪,难以分辨出它之前是不是一个足球或者是一个排球,可是堂弟却很喜欢这个球,每天都要拍几下,上学前陈如风也很喜欢玩球,现在却不怎么喜欢了。堂弟比陈如风年小三岁,正好陈父也比叔叔大了三岁。堂弟名叫陈小羽,小羽看到如风,喊到:“哥哥回来了,哥哥陪我打球。”说着就抱着皮球跑到了如风跟前,如风当时比小羽高了整整一头,摸着他的头说:“你先自己玩,等会我再和你一起玩。”小羽只好听话抱着球去了门外,不知去找谁了。
院中心有一颗枣树,此树比其他枣树都长的异常硕大,枝叶几乎可以覆盖住大半个院子,下雨的时候在树下都淋不到雨水,这颗枣树的历史比房子都要长久,房子都是后来围绕着这棵枣树建造的,树上可以说是硕枣累累,由于屋子也是平房和枣树相应在一起,院子内尽显出一种古朴的气息,犹如老北京的四合院一般。奶奶当时也在院子里坐着,正在给小羽做新鞋,一股慈祥和蔼的样子,在枣树的映衬下,犹如圣母玛利亚一般。奶奶此生并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最大的愿望莫过于看着子孙平安幸福。奶奶看到如风,说道:“如风回来了,吃中午饭了吗,没吃奶奶给你做。”
如风回道:“刚回来,还没吃。”奶奶连忙起身奔赴厨房,陈如风也跟着进去,问道:“奶奶,我爸在家没。”
“你爸今天工作忙,估计中午回不来了,你妈刚回来不久,怎么,你还没回家吗?”
如风回答道:“没有,我想吃你做的饭。”
“那行,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鸡蛋面,去,把你弟弟喊回来吃饭,别让他瞎跑了,你婶婶一会也该回来了。哎!你叔他又去打牌了,估计今天又不回家吃饭了。”
陈如风的叔叔虽没什么大文化,但是却有一技之长,那就是打牌,可谓是懂得所有的牌技,不仅懂得而且精通,镇上人送外号“江南赌圣”,他也算没有辜负这个称号,靠着打牌赢了不少钱,有时一个月赢的钱甚至比陈军一个月工资都多出几倍,出入于各村的牌局之中,牌友们对其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也几乎把此当成了一种职业。可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赌神”也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赌圣”,但他却看的很开,已经把此职业当成了一种精神象征,钱财都已经不重要,每天不搓一把麻将,摇两盅色子,斗三局地主,浑身都不自在,以至于忙于“工作”的时候把吃饭都忘了,孜孜不倦,有种爱迪生的敬业精神。如风的婶婶则在小镇上的一家作坊,帮别人缝制衣服,工资虽不高,但也不累,村里面很多在家的妇女都在那里工作,有熟人说话,工作也不无聊,中午也有休息的时间可以回家吃饭,对小羽爸不务正业也不曾抱怨,可以说是当时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
陈如风刚准备出门去找小羽,恰好碰见了陈母进门,陈母看见如风说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放学连家都不回,我刚做好饭,快回家吃饭,下午我还要去店里卖衣服,你在家好好待着,别瞎跑就行。”
陈如风回道:“奶奶让我在这吃饭,我不在家吃了。”
“那你这是要去干吗?”
“我去喊小羽吃饭,他出去了。”
说完,便跑了出去。
陈母突然想到一件事,对陈如风喊道:“你期末成绩考的怎么样,考了多少分啊。”
此时陈如风早已跑远了,头也不回,听见也装作没听见。
陈母进门看到母亲在厨房做饭,连忙过去帮忙。说道:“妈,你看你腿脚不放便,以后就别做饭了,等小羽妈回来让她做饭,你小心身体,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
“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不能动,人家大夫都说了,要多运动对身体才好呢,我没事,你就别担心我了,如风他最喜欢吃鸡蛋面了,小羽妈做的没我做的好吃,你也不给他做,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陈母听了此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默默接受。
外面吹起一阵微风,给炎热的天气增添了一丝凉意,院子里枣树也跟随着风躁动起来,掉下几颗红枣,这红枣比市面上卖的好太多了,虽小却很甜,所以陈家粥里茶里几乎都不离枣。“枣”通“早”,就好比陈家人每天早出晚归,日子忙忙碌碌,此树和树上的枣也见证着陈家人的生活,不知与他们一起度过了多少春秋。
古人也有爱枣树的,比如宋代王安石曾有《赋枣》一诗。
种桃昔所传,种枣予所欲。
在实为美果,论材又良木。
余甘入邻家,尚得馋妇逐。
况余秋盘中,快取餍足。
风包堕朱缯,日颗皱红玉。
贽享古已然,豳诗自宜录。
沔怀青齐间,万树荫平陆。
谁云食之昏,匿知乃成俗。
广庭觞圣寿,以此参肴蔌。
愿比赤心投,皇明傥予烛。
唐代杜甫《百忧集》中有“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能上树千回”。
可见古代文人雅士对枣树的热爱,现在当权的“文人雅士”大多不曾喜欢花草树木一类了,至于喜欢什么,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