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初醒的刘鹏睁眼所见,便是房中略显火热的场景。
卸下了担子的周冠夫明显更加健谈,和孙灵修聊起当时写文章的灵感和趣事,旁征博引通古博今,就连吴白都忍不住加入其中侃起大山来。
三人短短一个小时却好像相交多年一般,气氛较之一开始已然是天壤之别。
吴白最后拍着胸脯宣布以后他在单位由自己罩着,有看不顺眼的就说一声,保证不让他吃亏!
灵修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凡是吴大少看得上眼的人,那必然是无条件的力挺。
周冠夫却只是淡淡笑着。
上面的人给了这种承诺只是一种表态,哪怕真的能兑现,也远远比不上保持这一份“圣眷”作为护身符,借此辟小人来的划算。
没有出鞘的剑威力最大!
只是不知道吴大少是不是因为看穿了自己是个聪明人,能够拿捏的住这其中的分寸,才给了这份承诺...
揣度人心已经是周冠夫这些年行走江湖的习惯和本能。
灵修的真诚纯净暂时让他回归本心,却还是在吴白一句话下,重新穿上这件铠甲,敏感的保护自己。
无所谓可惜还是悲哀,时间和经历总是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刻下抹不去的伤痕。
就算这伤痕丑陋无比令自己厌弃,也请不要忘了,这些伤痕是你存活的证明。
只要还活着,便要承认:
无论现在是什么样子,都需感恩!
无论现在是荣耀还是卑微,都是你自己。
所有人都可以指着这些伤痕声讨你的卑劣、无耻、下贱...
唯有你自己不可以。
当你随同他们,便是忘了:
曾经那个努力活下来的自己。
这个世上不存在好人、坏人。
只有不同方式活下来的自己。
周冠夫从没有思考过这些,将来也不会思考。
只是在灵修和吴白两者截然不同的刺激下,心中原谅了日渐麻木、逐渐讨厌的自己。
用一句远古时代的流行语,便是“道心澄澈,心如琉璃”。
他早就有了轻微的抑郁症倾向,只是素来严谨的生活作息和高标准的工作要求让他没有发觉自己心理出现了问题。
他越是在工作上取得成就,心中就越是厌弃自己。
越是在别人眼中走向成功,心灵就越是走向深渊。
孙灵修在周冠夫一进屋时就发现,这位表面上看起来精明干练、时刻面露笑容的青年并不像表现的那样阳光。
他就像带着一层画着笑容的面具,背后的黑暗里藏着多少心事。
无人知晓。
所以故意无视了吴白和他之间暗藏的机锋,抱着最大的热情和真诚,希望能温暖这座冰牢里的心。
安慰他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语言。
无论多少“我都懂!”“我理解”“我一样很难过”...
都敷衍的像是用干净的手在纸上擦拭墨迹,除了让安慰者自己也变得难过之外,墨迹并不会有所减少。
最多也就是面积变大,颜色稍浅。
需要做的,只有陪伴。
让人知道无论怎样都有你在,和他一起承受。
就够了!
不过毕竟两人之前还只是陌生人,上面说的方法并不适用。
交浅言深也是人际交往的大忌。
因此灵修只是浅尝则止的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至于周冠夫能获得多少,就要看这份善意是不是所托非人。
好在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刘鹏简单的梳洗过后,身上的酒味散尽,完成了一段“正规”的采访。
“非常感谢几位接受我的采访,明天之前我会把初稿发给各位过目。如有疏漏再行修改。”
留下一句常用的套话后,周冠夫停顿片刻,眯着的眼睛盯着孙灵修道:
“方便的话回国之后接受我的专访可以吗?”
灵修笑着:“我肯定没问题,不过你还是要先和我的经纪人孟姐联系才行。”
将周冠夫送到门口,刚要开门,就听到门铃响起。
“你好,我是德意志联邦刑事警察署高级探长兹戛瑞亨利(zigarrehenry),这是我的警务编号和身份证明。”
门外站着一对,年长些的一口强硬德语,身上飘来若有若无的焦香。
侧后方的年轻人开着翻译投影,同时有警用执法记录仪在运转。
周冠夫明显不想在此时离开,悄悄后退半步,个人终端上的应用也开始运行,不知在做着什么。
灵修已经顾不上研究别人,接过探长递来的证件用手环一扫,一切信息无误。
“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个星期前,你是否见过这个人?”
年轻警察将一个黑人的图像投射在半空,缓缓旋转的立体效果十分逼真。
“...”
这家伙!
怎么会有警察找上门来问这家伙的事...
灵修这副迟疑的表情落在众人眼里,各有反应。
吴白一个健步上前把灵修拦在身后,语气轻佻的说:
“我们是华夏来参加电影节的剧组人员。这屋子里就没有普通人!
如果这位探长不能给出明确的信息,我们有权利拒绝一切回答。周记者,你的采访设备还一直没关吧!”
周冠夫默默的把记者证从衣兜里掏出来擦了擦,转手放到包里。特意将手环上的指示灯向着两位警察晃了晃。
“我想是各位误会了。”
亨利探长扫视一圈,露出一个笑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犯罪嫌疑人。我这次来只是了解一些情况,希望得到这位先生的帮助。这关系到七条人命,而且很有可能这位先生也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亨利探长此话一出口,吴白眉毛紧皱。
危险?
什么危险?
灵修一个到德意志不过一个多月的外国艺人,能和什么人命案扯上关系?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又遭遇了什么事情?
该死!
怎么总是...
肩上轻轻的一拍打断了吴白的思绪,回头看去。
但见孙灵修看着自己轻轻的点点头。
“放心。”
轻缓的两个字让他立刻定下心来。
当年的事情曾经横在两人之间很久。
不如说是横在吴白心里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跟孙灵修说话,每次见面都被愧疚和后怕纠缠交织,不能释怀。
如果灵修不是那么好运,如果不是丫头相助,如果不是种种巧合...
如果灵修真的死在那场大火中!
吴白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是这两个字,将两人的关系恢复了正常。
吴白还记得当年那个稚气的幼童,追着自己跑过青石巷子,路过飞舞的白鸽群。
气喘吁吁的只为和自己说这两个字。
两个孩子躺在草地上,那天无风无云,晴天空旷的像游戏画面。
那天的鸽群,咕咕的叫声很好听...
吴白耸耸肩,拉起椅子坐在一旁,看着灵修请两位警察入内。
若是到了灵修解决不了的时候,自己再出来力挽狂澜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