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艺新生面试安排在校园西北角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里。
灰墙灰瓦,斗拱兽环。
虽没有王公贵胄宅邸那般奢华堂皇,却不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端谨静肃。
这大院与帝都常见的四合院不同,更偏像山西古迹。
据说历经数百年风雨几经倾覆,终于还是在宗族后人代代维护中留存至今。
百年前华夏战乱,华艺由苏州北迁。
族长与数十师生相谈甚欢,还掩护保存了无数古籍资料、文物珍宝。
彼时宗亲族人四散飘零,大院荒草荆棘丛生难再打理。
族长便与华艺校长相约:
若华夏一统和平再临之时宗族不能维系,便将大院赠与华艺。只求华艺能顾念当时共患战火之情,看顾老宅,不令明珠蒙尘。
这大院经华艺多年修缮完毕后,作为华艺地标建筑对外开放游览,并将所得款项全数资助当年后人。
大院原名已不可考,华艺师生便以院中古树为名,称之为银杏大院。
历年新生面试地大多选在银杏大院中,这也让华艺学生对大院寄托许多情感。
每逢期末考试,不少学生便会来到大院中“祭拜”古银杏,号称求银杏再次保佑考试通过。
此是闲言暂不细说。
孙灵修刚刚录制完《华夏军魂》,得知华艺面试时间后早早从星沙飞至帝都。
吴白特意从首影搞来许多所谓的“内部资料”,还一本正经的说不如来考首影好过过学长的瘾。
如今已是深秋,帝都外香山红叶蜚声海外,正是最适合秋游的日子。
坐在银杏大院外长板凳上的灵修心思飞到天边,满脑子盘算着面试之后去哪里游历大好风光。
左右几十个考生与他完全不同。
有坐立难安不时走来走去的,有强打精神端坐在一旁的,有和别人喃喃细语的,也有不苟言笑沉默不语的。
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面对考试少有完全放松像孙灵修这般没心没肺的。
自影壁后走来一位少女,戴着蓝白工作证,迈过小腿高的门槛后站在门边喊道:
“下一组,61号到81号准备入场,请带好识别卡准考证,关闭个人终端,遵守秩序依次入内。”
孙灵修一晃神,看了看自己的号牌,差点没认成99号,忙站起身追上队伍。
“66号往前站,按号排队,快点。”
少女检查了号牌催促他赶快入内。
绕过影壁后前院是四方中正的格局,朱红立柱后是房前游廊。
青石铺就的前院边缘放置了一圈菊花,金灿灿的盛放,为大院添上不少华丽富贵。
明纸糊成的门房木窗洁白透亮,黄铜包角在阳光下犹如灿金。
穿廊过户,门梁上粉彩错金的喜上梅梢五蝠纹与故宫的繁复纹样不同,疏密有致韵味十足。
正院当中正是一株三人合抱的银杏古树,此时银杏叶铺满院落,一圈金黄犹如夕阳碎浪光耀动人。
古树上不时飘落的树叶意蕴深厚,唯美典雅。
灵修等考生在正院旁的回廊就坐,五人一组的入正厅面试。
头一组五人进去后不时听到考生或者高歌或者激昂的朗诵声。
之后还有一些隐约的抽泣和争执,让外面的考生没来由的紧张了不少。
少女助教见众人紧张,开口安慰道:
“有的考题就是要打骂要哭喊,里面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你们放宽心好好发挥就可以了,相信老师们能发现你们的优点。华艺不会错过人才的!”
十分钟左右五人走出,有个女生梨花带雨的红着眼眶,随着众人低头离开了。
“66到70号考生请进。”
灵修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挺胸迈进了考场,如同一个战士上了战场。
正厅上头悬着一块描金乌木匾,上书“仁尚义”四个正楷大字,观其笔法像是颜体,敦厚有力、厚重庄敬。
两侧立柱是一副对联。
千秋银杏存义胆;
万古墨香忠魂。
正是当年华艺校长手书用以纪念老族长。
厅中长桌后是四位华艺教授,三男一女,都衣着俭朴,示意五人坐在墙边的板凳上。
“66号,请简短的自我介绍。”
孙灵修站到中央,用洪亮的声音介绍自己。
艺考的初试不需要什么表演技巧,考官们初面主要看看考生的形体样貌、声音神态等外在条件。
如果认为有条件吃表演这碗饭,基本会放进复试去仔细观察。
而像灵修这样之前就有作品的演员或是有了名气的童星,就更不用担心初试会通过不了。
经过了观众或者说市场检验的特殊考生怎么样都会放进复试,哪怕在复试被淘汰,也比初试就淘汰造成的影响要小,学校也不会承担太大的压力。
不多时,初面完成。灵修的表现放松自如,没有失误。即使以普通考生的标准要求,以他的样貌和表现进复试也是没问题的。
灵修没有如其他考生一般匆匆离开或是留在考场外准备随时接近老师。
沿着回廊一路前行,流连忘返于雕栏画栋和勾心斗角,深秋的凉意慢慢浸透了他的衣服。
当灵修兴尽欲回,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枯荷残塘边,脚下并没有路。
高大的院墙遮蔽着视线,许久没有迷路的灵修再一次体会到迷路的感觉。
对他来说,迷路总是伴随着各种遇见,每次迷路好像都会遇到一些人,比如吴白和他的缘分就是来自于幼年时的一次迷路。
灰墙边正坐着一人,身前立着画架,看动作是正在写生的画家。
灵修悄声走到一旁望去,只见素白宣纸上画着娇艳欲滴的荷花和青翠碧透的接天莲叶,称得上栩栩如生。
只是这满塘的枯叶残荷与画中景象决然不同,不知这画家是如何写生的。
灵修压下疑问仔细观看,发现这画还别有玄机。
“好厉害!”灵修不禁赞叹出声。
“你是考生?”
这画家停下画笔抬头一撇,后又在笔洗里涮了涮笔。
“嗯,我不小心迷路了。”灵修的视线不离画纸,弯着腰端详,越看越觉得精彩。
听得灵修的语气,画家又抬头打量一番,发现他兴奋的神情和认真看画的姿势,不由的轻笑出声。
“哦?你觉得哪里厉害了?”
“这画的就是眼前的景象!”灵修用手虚指,声音带着激动。
“池塘里的荷花是死的,可你把它复活了!对,就是复活了!”
画家听着这话,好奇心起。
一般人根本看不懂自己这种作画的玄机,只是单纯觉得好看而已。
眼前这少年说出“复活”二字,也不知是真看透了还是单纯的修饰。
画家随手指向一处枯叶,问道:
“你说这片叶子复活了?”
“对,这片叶子是这个!旁边这朵花是这个!”
灵修将画中花叶与塘中花叶一一对照!
“哈哈!你果真看懂了!”
画家自然明白画中和现实的映照,灵修所指分毫不差,可见是真的看懂了自己的画作。
“你真的好厉害!”灵修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画纸,看向画家,登时一愣。
这画家一身青灰色调,衣摆还沾着几点墨迹,粗布棉衣虽不破旧却也是寻常难见的俭朴。
只有左腕配得一块素银鎏金手表若隐若现,显出几分非俗气象。
只是他样貌堂堂,气宇轩昂,即便是如此平凡的衣着也难掩英气潇洒。
若依样貌而言,当真是所见第一人。
“你好帅啊!不光画画得好人也这么帅!”灵修发自肺腑的赞赏出声。
画家也是一愣,夸他的人数不胜数,却少有这么直接而真挚的。
不由的微笑,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楚懿。”
“我叫孙灵修,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