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风很硬。
孙灵修额间薄薄的汗随着一阵凉意消失无踪，唯有微微发紧的头皮提醒着刚才的不愉快。
这种梦……
小时候生病就会做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的颜色变化莫测从无规律，像远处源源不断直射到脸上的肥皂泡，伴随着淡淡的窒息感。
失重和无力如影相随。
以至于后来自己不必有什么症状，通过梦境便可知是否患病，严重与否。
无不应验！
孙灵修本以为这“超能力”已经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消失，不意今日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剧情”虽然不同，感觉却越发强烈。
梦中的“镜面世界”，显然比肥皂泡丰富得多。尽管记不得其中内容，依然留存着深浅不一繁复的印象。
不断“轮回”时颠倒往复的失重、错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以经验判断，像是刚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可现下晨风一醒，倒没感到什么异样了。
或许是白天的事……原来自己竟忧虑至此吗？
朝阳未至，夜色已空。
首大的光照指数虽还在标准范围之内称不上光污染，却也夺了几分星月风采，令黎明早谒。
推门半开，却见岳川梳洗已毕。半空浮着完整的大脑模型投影。各项数字趋于稳定，与昨夜频繁跳动的样子截然不同。
看来已有了成果。
“岳哥你是一夜没睡吗？”
岳川随手提溜起桌边的眼镜，自手中摩挲半圈，笑道：
“这有什么，‘科研狗’哪有这么娇气。你要是今天就出了结果，我可是能多睡好几天了。”
看样子岳川不是第一次通宵工作，只怕为了这次实验已有多日少眠，并不像表面看来那般洒脱恣意。
阖该如此，世间天赋卓绝者万千，能似岳川这般功绩成就的实是万一。
自然是有与天赋匹配的努力和辛勤。
思及此处，灵修又不禁压力弥沉。
“怎么，你没好好休息？”岳川戴上眼镜，见灵修脸色浮苍，上前两步，隐有责备之意。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岳川闻言略略皱眉，怀中探出那对蝴蝶，轻轻一托，道：
“你不知道实验凶险。噩梦也许是意识互联的后遗症。还有没有其他症状？若有隐瞒，你就赶紧回去省得连累大伙！”
岳川了解孙灵修秉性，如果不把问题说严重些，只怕这孩子便是真有什么不适，也要坚持下去。
“真的没有！就连做的什么梦都忘记了！”
两侧悬空的蝴蝶蒙着淡淡白光，天蓝色条纹细腻规整，变化节奏舒缓有秩。
岳川细细观察，又听灵修如此辩白，暂且放下心来。
“既然只是做梦，应该没什么大碍……”
收回蝴蝶，踱步坐倒，“不过我突然有点累了，你先自己玩一天。明天早上咱们再去。”
孙灵修张口欲言，只能笑笑作罢，“那好吧，岳哥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找我。”
岳川眯萋而卧，抬手作驱散状，在躺椅上怡然自得。
出得楼来，天意渐明，一时竟不知何处去，心中烦闷。
拉开手环，指尖停在那个优美的名字上，迟迟未能按下。
孟姐应该已经起来，也不知她吃过早饭没有。
只是这里的事……也实在不好与她详谈。
正犹豫时，手下叮铃作响。
“小修修！首大美女玩得好吗～”
这不正经的小颤音，激得他后背一阵麻痒，什么忧郁惆怅立时抛在脑后不提。
“能别这么恶心吗？”
“呦呦呦～看来某人是乐不思蜀啦！”
天光大亮了。
***
《万夫莫敌》最新一期如约而至，节目组给的标题颇有敌意。
“史上最强双人组踢馆成功，挑战团全军覆没！”
谁不知道千人挑战团是“民间”海选来的观众代言人？谁不知道明星嘉宾组只是为了收视请来的花瓶背景板？
谁不知道两季以来从没有过嘉宾赢得最终胜利！
区区两个十来岁的伢子，怎么可能胜过千人海选精英？！
定是那节目组背后做得手脚！
以往蓝莓台综艺有“剧本”、暗地操纵就不得人心，念在节目效果确实不错且大面上过得去，大家姑且放下而已。
这回竟如此明目张胆不加掩饰了？
一时物议纷纷，哗然于众。
黑幕二字短短两日便登上热搜榜首，不见冷却。
“你这孩子……”
京郊一处豪宅中，花白老人背体笔直，神情峻肃。
“我知你身世坎坷，有气。你怎么就不知隐忍？年少气盛也要有个分寸！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老人面前座上少年，同样挺拔耸立，仿似一株青竹傲雪，倔强不弯。
“哎……不怪你，也是我太不近人情。”
两人僵持半晌，终究还是老者先微驼脊背，伸手取了茶汤。
“既然话都说出去了，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吧。”
少年猛地抬眼，竟是惊喜。然看到老人鬓间白发，嘴边的话便有了几分柔软。
“老爷子……我……”
只不过是“错了”二字，终究难以启齿。
“罢了！虽说艺人要注重观众，生活里也不用刻意讨好。真让你违心说话，早晚也是大祸。只不过……”
赵艺盯着摇晃的茶水，思虑周转，久久盘算难定。
“综艺节目明嘲暗讽这种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在正式采访里表明你的态度。尤其是新闻节目，宁可避而不谈，也别给人直接反汉的口实！这是我的底线！”
徐昊心中血气翻涌，不平之意汹涌欲出。忽而想到门外少女担忧的眼神，这拒绝之词便怎么也说不出了。
两人谈论的并非是答题闯关黑幕这回事。莫说这是孙徐搭档的真本事，便真是黑幕后台操控，也不过一时风波而已，连黑料都算不上。
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节目中徐昊对前汉的一番点评和态度。
汉粉广大，力量也难得的集中。每次出现“汉黑”，总能及时反应，严厉打击，风波难以平息。
赵艺见徐昊低头承诺，心下稍安。
观众、粉丝再叫嚣，对他这等地位的人物也如清风拂面。充其量只是令徐昊人气一时受损罢了。
若自己有意，随时可以让他用作品重回巅峰。
可若是他这“反汉”的心思被坐实，令那些人知道……
哎！年轻人不知轻重，真以为世界之大任其遨游。殊不知背后有多少人帮他挡去雷雨，才换了一片安全乘风的天地。
浓茶入口，眺望院中儿女情长，不禁微笑。
或许这便是老不死的存在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