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人物，前后的心态有个不明显的转变。前半程多是迫于形势的压抑、隐忍。小心谨慎之余还有怒火和仇恨的摧动，因此才有了对行刺计划的视而不见。

由此引发的朝局动荡和血腥清洗第一次冲击了少年的内心，让他直面了撕下遮羞布之后政治斗争的残酷。

自那以后，王章才算是认识到一个小小的放纵都会带来的巨大破坏力，开始主动约束欲望，而不再是迫不得已。”

孙灵修侃侃而谈，目光里消失了风晴雪的影子，穿透时光和虚幻，落在那个架空于历史中不存在的人物身上，看着他一步步的前进成长。

“这是他的第一次蜕变，变得敢去承担更多的责任，敢去尽其所能的改变他人的不幸。哪怕冒着风险，哪怕自身会有损失。”

风晴雪凝神看着他，创作时脑海中王章的影像一点点地模糊，慢慢地变成了眼前人的模样。

真像是书中人借着演员说话，以一个独立的灵魂发声。

“战胜个人欲望，才能操纵他人欲望。

从那以后王章的计谋明显对人心看得更清，立场也更为客观，再难中计。这在后来的各种军事战斗和朝堂斗争中都有体现。

而第二次蜕变则是在与慕容玺第一次金陵之战之后。

他看到了战争。

看到了不加约束的欲望和本能带来的伤痛和满目疮痍的山河。

战争的破坏力单从死伤人数上确实不如天灾瘟疫。但残肢断臂、血海焦尸的景象才真正是人间炼狱！

不畏战，不好战。所以王章会放弃复仇，不启内战甘愿归隐。”

孙灵修回到了此间，轻轻一叹又笑道：“镜星传看似写的架空历史，其实探讨的是最正的人性人心！责任担当、欲望、战争……风姐姐的野心和格局，真是女中豪杰天下少有！更难得是随便一个角色都写的精细入微合情合理，真是让人佩服！”

风晴雪淡然一笑，拿起瓷壶为两人续茶，指若兰花。

“说了半天，你对王章还算了解，只不过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聊得有些远了。”

“风姐姐莫急！以我对王章的理解，这全书大半部分的时间里王章的内心都是不好过的！姐姐让他承载了太多命运太多挫折，尽管都能化险为夷看起来处处不落下风，也不过是表面的顺遂而已！

王章的精神内核太沉重了！就像一段真正的历史！”

孙灵修点头谢过后双手端着瓷杯，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口中话语不停。

“虽说喜欢看历史类的读者喜好古风纯正、质感慎重。但如此压抑凝重的主角作为商业作品还是太冒险了！

所以小弟以为，慕容玺这个角色作为第二主角在书中出现的节奏很有意思！”

听见节奏一词，风晴雪遥不可知地点了点头。

这孙灵修年纪如此之轻，平日里人情往份礼数周全已是不易，不想对文字也如此敏感！

他既然用了这个词，那接下来的内容不听也知，必是洞悉了自己的目的。

“讨好”？还真是用的不留情面啊！

倒也精准。

“我在看剧本的时候就有些好奇，慕容玺的线路总是在王章比较低潮的阶段之后出现，两人穿插交接很有章法。

查了原书才发现这竟然是风姐姐的妙招！”

孙灵修得意地嘴角上扬，暗地里也对自己发现了风晴雪的写作技法有几分高兴。

这说明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与创作者相合，算是真正走进了角色的灵魂！

“慕容玺从喂马的奴隶开始，一帆风顺。第一场战斗就救了大汗爱将，提拔为兵。几次战功升为帐前近卫，还与公主交好许下情意。

所在部族被灭，又能救得公主成功逃离，还好运地得了武艺，领了首领之名。

名正言顺收拢旧部有了自己的势力！

至于之后一路恩威并施南征北战成了北境之主，收小弟挥金银取美人，真是一点委屈都没有！

风姐姐可别说慕容玺是为了致敬那些无敌流网文才创作出来好玩的！”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知道我从不写心理活动，有表面的爽快也就够了。不过若没有慕容玺调剂，这镜星传怕是和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没甚两样！”

正剧大戏重整历史可谓是每个古风作者的夙愿。

风晴雪写作独树一帜不喜流俗，就算要写，也不能写的和别人一样！哪怕是和几十年上百年前的大师们相似也不行！

写好王章，证明我不光故事写得好，人性人心也丝毫不落人后！

写好慕容玺，证明我就算是写严肃文学，也照样能做到雅俗兼顾人人爱看！

“姐姐说笑呢！谁不知‘雪瑞千载，天青万年’？满华夏作者千千万，能比得上姐姐如今这般成就的可是不出一手之数啊！”

“既如此‘讨好’一说算你有道理！至于你的表演……”

风晴雪称夜而来，其实是因为看到孙灵修这两日对王章的表演，真是把自己也不忍写明的纠结隐忍愤恨压抑藏于其中。

张大胡子不是作者，对王章角色理解停留在客观表象和即时情感上。却也能感受到孙灵修在表演中想要表达的厚重质感。而在第一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表演实力暂时没能压住这厚重和层次，于是出言点拨。

风晴雪身为创造者，却是立刻察觉到孙灵修这种厚重和层次的实质。

他想要完整的将书中的郁结、抗争、释然、牺牲表现出来。想要真正将自己创作的那个灵魂拉到现世！

而不是为了讨好观众呈现一个更让人喜欢的“王章”！

自己的野心已然很大，却也用了慕容玺做平衡，终究还是没那么勇敢。

没想到孙灵修这么个少年成名的风光新星，竟愿意冒险至此！

若是任何一个小心的演员来演，只要收着点情绪，照着书中所写表象展现王章的智略和军阵武功，自然能凭借主角身份和剧情收获观众好感。

一位智谋高绝出身贵重又英武率真的少年英杰，又有谁不会心生欢喜？

可这般演出来，对演员自然千般好处，却也失去了《镜星传》的真意！

如今孙灵修如此选择。若是分寸稍有差池，不止易矫揉造作用力过猛，一不留神王章就要变成脱离剧情的“内心怪”。

就算演得准确，以王章的设定，会有多少观众受得了早已不流行的“苦情”戏？

前途看去，竟是两面俱黑，全无出路！

又如何不让她忧心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