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化流水线式的产业固然可以批量制造水准线上的成品,却不可避免的出现同质化和商业套路。
被验证了观众喜欢的路永远不会缺乏足迹,而未知地带则少有涉足者。
从业者的高品质和高效率同样限制了多样化和创新性。
既然有一条现成的康庄大道,又何必筚路蓝缕苦心孤诣呢?
在你探索蓝海的过程中,其他人已经猛冲猛撞的走到了前头。
而在美合众的电影世界,落后就意味着淘汰,没有弯道超车的余地。
因此,只有功成名就的大师才有开拓创新的能力。
不如说只有这样的大师才能获得市场的容忍,允许他用一两部“不成熟”的“个人风格”的“探索性”作品来任性一把。
成功了,“不愧是大师!”“真是美合众国宝级的导演!”“我就知道只有他才是独立电影的希望!”……
失败了,“早就注定的结果。”“无疑是才华配不上眼界。”“票房宠儿变毒药是谁之过?”……
这样的结果不是普通新生导演、演员能承担得起的。
处女作决定了新人的生死,而能否获得健康滋润,就要看接下来的两部选片运气如何。
好莱坞对新人是苛刻的,连续两部平淡无奇就注定了迅速过气,一部失败之作就可能毁掉一个原本潜力无穷的青年演员。
好莱坞对明星是包容的,具有票房号召力的顶级流量可以让观众忽略质量单纯为那张脸买单,直到他们梦醒为止。
在这种环境下,欧联合影评界对其冷嘲热讽,“艺术的荒漠!”“千篇一律的机器!”“大师的坟墓!”。
并在“艺术电影节”的称号上坚持拒绝加入任何一个美合众奖项,带着些堂吉诃德式的倔强。
华夏不成熟的影视产业让导演必须身兼数职成为多面手。
能在这种条件下走出来的导演往往具备了让人难以忘怀的独特风格和魅力。
如果美合众盛产车间制式武器,那么华夏则以家庭作坊式的手工艺品著称于世。
赵艺被誉为东方色彩大师,兼职摄影师的他对画面、颜色、光影、结构有着超绝的美感和无与伦比的艺术触觉。
刘鹏的剪辑天马行空,独特的叙事构造和拼接模式让人印象深刻。
姜书慧是半个编剧,他的故事从来都如夜幕后的流星,让人无从琢磨,底蕴奇厚。
还有兼职后期的徐己,誉为奇幻仙侠之宗,超凡想象之怪。
兼职道具的张律央,号称把古代复制粘贴,从内到外从无纰漏的细节控。
兼职演员的、配音的、配心的……
无不独具特色,各有绝技。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在华夏选电影,单看演员阵容尚不足以让普通非粉丝群体下决心走进影院。
但导演的名字一出现,至少某个类型片的爱好者就有了明灯指引,先就对影片有了一定的了解。
而且通常是八九不离十!
这样的华夏是导演的天堂,或者说是艺术导演的天堂。
华夏是欧联合三大艺术电影节的常客,每年都有佳作传来喜讯,与奥斯卡形成了鲜明对比。
言归正传,黄淼之所以在这里批评导演,正是基于华夏的国情,要求他对演员的表演有一定的理解。
不是说具体的细节和表现方式,而是表演风格与演员特质的统一。
导演可以不懂表演,但要懂演员。
要能够挖掘演员与角色最相互成就的那个点,要能指出、点明自己到底要什么。
当演员以其自身的理解不能达到预想的要求、感觉时,要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并且有方法帮助演员达到目的。
举个例子来说,有的年轻演员表演不出委屈、难过的情绪。
普通导演或许会一遍遍的讲述角色的背景、心态、故事情节,以为这就是“讲戏”。
好一点的导演会注意到演员的阅历和家庭,打个比喻让孩子想一下父母冤枉了她之类的场景。然后抓紧机会趁着短暂的情绪时间完成拍摄。
然而这都是把主动权交到了演员手中,能不能有效,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演员的表演能力。
真正经验丰富的优秀导演则会牢牢控制住演员,让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
他会默不作声,不加任何点评、指导。
只是一遍遍的否定、重拍,直到演员的所有自信被摧毁,陷入一个极端低落的情绪。
再因人而异,或是直接破口大骂施加压力,或是不瘟不火表示失望,或是休息一段时间趁机谈心植入表演理解……
对演员来说这样的导演是残酷了些,但呈现出来的作品一定是符合导演预期的,并且可以超越演员上限。
也就是俗话说的“会调教”。
同一个演员,在别的戏里就是各种浮夸耍帅,一到了某个导演手里就像变了个人,演技爆棚。
其实很多时候正是导演“熬”出来的结果。
这种方法对学院派出来的尤为有效。
各大学院出来的演员理论上还是有底子的,只是缺乏了实践、经验,这么一熬,很容易融会贯通呈现真正的潜力。
“你身为导演,不要只去干导演的活!戏你不会演,人还看不清吗?杨锦的个性、相貌适合什么样的表演心里没有一点数?就这么由着演员演,那你这个舞台剧导演要来有什么用!”
黄淼板着脸紧接着训到:“还有杨锦,你们不要好高骛远。
虽然表演的最高境界是千人千面,放弃自身。
但那是方法派的理论,还是理论上的,根本不是你们这些表演新人能做到的。
咱们还是要循序渐进,先把自己做好,再去努力提高。
你连自己的基本盘都守不住,还谈什么艺术生涯!”
语气一缓,转身和评审组低声交流了几句,又道:
“既然我说了这么多,索性就都说明白了。
孙灵修……”
灵修刚还在揣摩黄淼的话,自相印证下觉得没犯什么错误,心下稍安。
却冷不丁听见点了自己的名字,忙站直了倾听。
“你表演得最好,可也是问题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