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给你看的是原版数据的前半部分，理论上来说只是强化暗示效果没有什么危害。”

黄毛哈利给孙灵修佩戴各种传感器，一旁的亨利探长拿出一只雪茄放在鼻下缓缓转动沉默着。

“如果没有发现，也只能给你看脱毒之后的后半部分，这没什么可商量的。”

警方技术部的观影器材型号齐全，不仅有欧联合主流的所有版本，还有华夏几大设备供应商的旗舰机。

恒心集团作为心音源头，更是重点采购对象。

除了最新的概念机，几乎所有产品在这里都能见到。

为了力求还原，这次实验使用的还是酒店提供的普通机。

这种大众型号价廉物美，基本是贴牌生产的华夏上一代配置。

声卡和显卡差强人意，但得益于优秀的算法，心音表现可圈可点。

刚好是最适合看那种片子的类型。

压下心中一丝忐忑，孙灵修平复情绪，准备开始。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就马上按停，压力感应遥控器就在你手里，握拳就行。”

亨利探长语气沉稳，平淡的表述又好像藏着复杂的思绪。

“不要急，安全第一。”

***

眼前的场景曾出现在梦中数次，每一次都以深沉的窒息感结束。

翻滚的灰云和粗糙的地面，熏人暖风，远处高大的祭台。

触感温暖无比，而心中极深层的冰凉。

无比的反差，熟悉的晕眩感。

“共鸣指数波动异常！”

“激素分析中……”

原本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听的久了被下意识的忽略，人的大脑就是如此容易适应。

谨记自己使命的灵修努力保持清醒。

和以往观看心音影片不同，为了查找线索而来的他必须尽量客观的审视细节。

却又不能完全抽离。

因为心音也是线索之一！

原本凶手表面上体现的内容和其内心的恶意就十分背离，现在需要游离在投入和排斥之间的心境更加重了精神上的压力。

如同一个背负巨石的弓手，要在不断变化的负重下射中移动靶。还要随时注意不能被突然加重的巨石压死自己。

“提取高共鸣指数时间进行心理分析！”

“时时图像投射准备，三、二、一！”

众人周围开始全息投影着孙灵修的视角。

虽然影片里演员的动作和视野早就已经固定。

理论上谁去看得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但正如同一部电影传达的内容相同，但观众的所得不同一样。

不同观众代入视角后注意力的分布和知识背景的不同让他们得到的有效信息出现明显差距。

打个比方就是：

有的人看一幅画甚至不记得一点细节，却能准确的描述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意蕴。

有的人对作者的笔法构图分析的头头是道，却不知道作者到底在说什么。

还有的人只注意到角落里一朵盛开的小花，就能体会到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有时候画作的作者本人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画面表达出来而已。这时候以上几种观众都无可厚非。

而对于真正意图以画言志的作者来说，丰富多样的观众简直是一场灾难。

黄毛等警员一遍遍的观看，从各种角度理解凶手的想法和可能留下的痕迹。

可是他们终究只能在技术层面研究出细枝末节。

就好比看得透画家用了什么画笔，画布晒了几天，定型液令哪些颜料发生了细微的色差……

这些东西在抓住嫌疑人后作为辅助证据还有一定价值。

却不能成为侦破线索。

身为正常人的心理侧写师观看起来，由于专业的知识背景，很容易被表面的各种意向所迷。

就好比一会儿发现有一只流口水的野狼，代表潜在的攻击性和不压抑的欲望。

一会儿发现空中的飞鸟没有羽毛，代表对自身处境无力改变又渴望改变的心情。

一会儿又在角落发现一个祈祷的天使，代表坚贞的信仰和善意。

结果凶手成功的用大量信息伪装了自己。

孙灵修则不同。

近乎天性灵感一般的直觉和同情能力，让他从不注意那些纷繁的表象。

敏锐的直抵凶手深层的内心。

那层渴望复仇，又夹杂着怀念和恐惧的复杂情感之海。

让凶手的形象面对面的站在他的心中。

汹涌的恶意，这个人牢牢的抱住灵修，不断在耳边倾诉宣泄着自己的过往和痛苦。

毒蛇一样喷射着毒液。

然而此时的孙灵修不再是初见时不设防的猎物。

他本人已经成为了陷阱，将这只自投罗网的凶兽肢解透视。

“你留下了什么证据？特有的……你的味道……”

冷眼旁观的孙灵修再次进入了那种灵魂居高临下的状态。

不再是曾经无力挣扎的漂浮，也不是《人类巅峰》那时无意识的悟境。

这是他第一次稳定住了上帝视角，还保有清楚的思维。

现在的他是最伟大的表现派演员，若是在现实，此时身体的一切都可以被操控。

只要他需要，每一组肌肉都可以控制表演出真实的颤抖。

每一个举手投足都能如机器人般重复精准。

上一刻可以是口歪眼斜的中风患者，下一刻就可以是花果山天真可爱的猕猴。

此时这种状态，在观影中的体现就是对代入演员所有表演的全部掌控。

凶手一个手指的停顿，一步与其他不同的步幅，一个眨眼和一个舔唇……

没有人能够比现在的灵修更了解凶手。

哪怕是凶手本人！

全息投影上放映的景象是参考灵修心音数据和眼部动作之后进行的二次渲染图像。

相比原图像，一些地方变得模糊，说明孙灵修没有注意或是忽略。

一些地方形象更清晰，甚至光线强度都出现变化。

这说明他在观察时心情的波动和瞳孔变化。

这种反应是一个不断变动的瞬态，经过电脑处理后记录分析才能清晰的让众人看到。

转瞬即逝的注意力变化和情绪波动是一个天文数字的数据，隐藏着“直觉”、“同情”、“同理”、“好感”、“恶感”、“印象”、“潜意识”……

处于上帝视角境界的孙灵修，此时作为一个演员在重构代入的人物，“表演着”当时录制心音的凶手形象。

此时，他所注意到的，所想到的，所体现的潜意识和好恶情绪。

就是凶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