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用完那不堪的早餐之后，那只奇怪的恶魔便不见了踪影，对它的去向艾琳并没有什么兴趣.反正它是不会给自己留出任何机会出逃的，以这种狡诈生物的天性，潜伏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中嘲笑着她在这里害怕地大哭大闹也不是没可能.

先给予身处绝境的孩子们一线希望，随后在他奋力往上爬想要触摸光明时再残忍的剪断那根脆弱的蛛丝，狞笑着看他再度落入漆黑一片的深渊中，这种令人厌恶的恶趣味在玩弄幼童奴隶时并不罕见，艾琳亲眼看到过被玩得厌倦了重新扔回笼子里的孩子，即便他仍四肢健全身体健康，那种悲哀的状态....也并不能称之为活着.

无聊地翻开书页，书页间晦涩难懂的文字难倒了这个几乎没怎么过受过正式教育的孩子，她只能从十分稀少的血腥插图中大致了解这本书的内容：恶魔献祭召唤.

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生灵都知道恶魔曾经让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饱受创伤，这些生活在地狱的异种强大，怪异，残忍，嗜血，并且将宝贵的生命作为单纯的资源而开发了许多骇人听闻的邪恶魔法与危险武器，即便距离那段战争已经过了许久许久，它们留在这里的痕迹依然刻骨铭心，而其中最恶名昭著的便是恶魔献祭.

人类是是十分擅于学习而贪婪的物种，他们敢于将手伸向极其危险的禁忌领域，其中更有一些狂热份子并没有把恶魔当作外来的敌人，而是一种值得崇拜的高等生物，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出卖自己的灵魂获取了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亵渎亡者，操控生者，饕餮灵魂，颠倒现实，其中比较有名的代表，死灵术士与黑魔法就是在那段时间诞生的.

而有些软弱无能的家伙们并不想交出自己宝贵的灵魂与血肉，便将注意打到了自己的同类身上.为了实现各自的愿望，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同族，将血淋林的肢体向欣赏着这病态喜剧的恶魔虔诚献上.他们选择召唤恶魔的理由很多，为了年轻的肉体，为了治愈难缠的疾病，为了重拾褪色的美丽，为了见到已经逝去的故人，甚至是只想亲眼见证那些只存在于文献中的恐怖怪物的这种猎奇心理，这些人不断破坏着世间的平衡，给这些异界的侵略者创造着重返这里的机会.

“不要相信恶魔说的任何话，也不要和它们产生任何的对视，否则你的愿望将会被它沾满污浊的双手所捕获，从而转化成令你无法拒绝，裹满剧毒的诱饵......”艾琳看着作为结尾这句触目惊心的话，她并不能读懂全部的词语，但是她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因为她已经司空见惯了，对于那样的惨状.

艾琳渴求的.....是自由与温暖的幸福，而它确实也已经为自己展示了这样美好未来的一角.

不过它为何又要让自己看到这样的内容呢，它应该很清楚，在接触了这些信息后自己只会更加不信任它，这对它来说无疑是不利的，还是说......它有着绝对的自信能让自己向它屈服呢？

没有再往下想，女孩放下了书，“怎么可能，就这样容易的让你得逞呢.....”

“是啊，我想也没这么容易呢”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

“呜哎？！”听到恶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头顶，艾琳一时慌乱下直接将手上的书向着生意的方向丢了出去.

“哎呀这本书可是很贵的，所以千万不要这样糟糕的对待它嘛”蕾温轻松的一手抓过飞过来的书，随手把它放到了一边，“不过让小孩子看这种书确实是我的失误呢，果然在这样的年龄里看有精美插图色彩鲜艳的绘图故事才是王道吗？”

“.......你是谁....”艾琳警觉地防备着这个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类少女.

“嗯嗯？难道说我的变身已经熟练到这种地步了吗？我还以为对机灵的你来说一眼看破我的伪装并不是什么难事呢.”毫无疑问，她的声音与那只恶魔一模一样.

“恶魔......”确实，尽管外貌上有一定的区别，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完全不一样，但总体就是那只恶魔的模子，因为没看到尖角和翅膀，女孩在第一眼居然就看走眼了.

“差不多是时候也该换换称呼了吧，哪怕是违心的也好，叫叫我的名字或是干脆的一声‘店长’也好嘛”

“............”

“好啦，我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就当是赔罪，这个袋子中的东西就送给你好了”它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袋子强硬地放到了自己的手中.

隔着轻薄的袋子，女孩感受到了略微烫手的温度，同时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麦香，在恶魔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顺应着它的要求拆开了袋子.

“这是------”里面的东西让她的声调微微提了两度.

恶魔轻轻用手指挠着自己的侧颊“刚刚的早餐....唔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所以就去外面买了些面包回来，这些都是刚出炉的，所以趁它味道还保持的时候把它们吃掉吧”

抱着这袋子面包，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她本就没有填饱的肚子，“咕噜噜~”，最后索性替她做出了决定.

迟疑地掰下半块还冒着热气的面包，手感好软，完全不像自己以前吃的那种又黑又硬还没有味道的东西.

“啊呜”

“怎么样，好吃吗-----------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就不问了，小孩子还是多吃一点的好，不然身体可是长不到呦”保持着人类的面貌，恶魔也从袋子中拿出一块面包吃了下去.

“（咀嚼咀嚼）..........唉，果然给我这种东西还是太浪费了”它将剩余的部分喂给了早就在一旁等待的猫咪，对溢满口腔的那份香味，它似乎并没有得到任何满足.

“那本书里的内容，你应该已经粗略的看过一遍了吧”它所指的无非是自己刚刚看完的那本.

“（不情愿地点头）”

“是吗，那就好，那么你应该已经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情况了吧，以及....我对于你们人类到底算什么的问题，如实的回答我吧，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个时候，沉默是她认为最好的答案.

“这是------命令，这样说的话你会不会更听话一些呢？”它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许多，本是深粉色的眸子在此刻也变回了恶魔时的红色，以不容回绝的姿态命令着她，嗯，就像是主人对待买下毫无人权的奴隶一样.

“你是......”明明在脑中已经不知多少次将她形容为那邪恶的个体，但是想要从嘴中说出那个词语，艾琳发现了意料之外的困难，盯着蕾温，她不知为何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的它的身份，只能以微弱的声音捏嗫喏着“你是一只恶魔.”

“嗯，没错，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说明了，我，蕾温是一只恶魔，艾琳，曾经作为奴隶的你一定对恶魔献祭有或多或少的了解吧，回答我.”

“....是的”

“我已经知道了你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戒心，对于年长的大人你总是抗拒着，因为你已经拥有过被名为人类的同族所欺骗奴役过的经历，不是吗？”

“......”

“从你的样子来看我就默认为你承认了，那么下一个问题，对你来说，那些肆意妄为的大人在你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换种问法，你对他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艾琳首次感受到了有鲠在喉的痛苦，为了不让那些畜生们看出她的想法，她一直将自己的情感隐藏在自己的心底，在表面上做出沉默的样子，而这样做导致的便是她再也无法自由的畅所欲言了，尤其是在一只恶魔的面前.

“没关系，看着我，这里已经没有那些可怕的家伙了，所以，至少在这里说说他们的坏话也是没关系的”带着异色的眼睛抓到了自己无处可逃的视线，女孩被迫与擅于煽动情感的魅魔直视.

“他们......”

“他们-------”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着体内的枷锁，它们已经呼之欲出了.

“告诉我，他们是什么？”这句直入心底的话语打开了那扇已经几乎被焊丝的大门.

“.........啊..啊，啊.....啊....！他们是...”被尘封不愿回忆起的记忆开始复苏，随之而来的便是情感的剧烈波动.

衣不蔽体的锁在角落，吃着不如猪饲料的食物，像捏死一只虫子那样简单地杀死她的同伴，一边向她们施虐一边愉悦的狂笑着.

这些家伙......这些家伙......这些家伙

一味的防御不能带来任何转机，哪怕是强硬的也好，魅魔微微翘开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管口，搅拌着沉睡在其中的混沌碎片.

给予她的火种开始燃烧起来.

“他们......他们....啊....他们是不可被原谅的牲畜！是人渣！是自以为是的害兽！是连蛆虫都不如的最低劣的垃圾！为什么在看到我们饿的爬不起来时能发出令人作呕的大笑啊！为什么能够面不改色的用刀子杀掉我们啊！为什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合理性而从容的牺牲掉自己的亲人啊！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啊！这群该死的魔鬼！毫无人心的怪物！他们根本就不配被称为人类！他们是比恶魔还要像恶魔的怪物！因我们的不幸而肆意嘲笑，因我们的哀嚎而面露愉悦，因我们的死亡而倍感宽慰，什么献给邪神的祭品啊？！别开玩笑了！想要满足你那么点无聊的愿望就用你自己来献祭啊！单纯的把我们当作货物而使唤着，为了成为别人的玩物，泄欲的工具就擅自给我们烙上那耻辱的印记！不可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他们，他们必须死，为了大家的未来，他们必须全部都死掉-------------”

“嘘---”一根手指点在了失控女孩的嘴唇上，“再往后前进的话，你可就再也无法回来了，即便是撒娇也要适度不是吗？”

“哈........哈啊.....哈啊....”艾琳只觉口干舌燥，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刚刚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情绪会这样激动...刚刚的那些话..真的是从自己的嘴中说出来的吗....？

“怎么样，尽情的痛骂一顿后心情是不是多少会舒畅一些了，说话也更容易了呢？”

确实，正如恶魔所言，艾琳察觉到一直堵塞在心底的异物感减轻了不少，就连身体都不像往日那样沉重，这份舒适感宛如醍醐灌顶.

“记住哦，艾琳，只有这样能够任性地发脾气才是人类，在你能够毫无保留地说出这些后，你就已经不再是奴隶了，你已经离开了那个地狱，现在的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开心也好，悲伤也好，这些情感常常都是不需要隐藏的，接下来请自由的思考吧，行动吧，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我不需要你信任我，因为现阶段我确实无法给你你想要的自由，不过.....我可以给予你更想要的东西，一个你真正渴望的东西.”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我只要自由就好了....你在说谎....”她承认，自己被恶魔的戏言多少打动了，但想要相信与那些恶者们为伍的它，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了自由你便需要足够翱翔的翅膀，为了幸福你便需要足以守护住它的资质，所以....你需要的....”

“是足够强大的力量啊，艾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保的力量是无法活下去的，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加了解吗....”

“只有当你强大之后，你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并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消除那些想要危害你的污浊”

“没什么，你不必现在就表态，现在还为时尚早，对你来说如此，对我而言也是这样，只是.....”

“眼前所见的并不一定是真实，但是作为人类，你只能相信自己眼前的事物，至于对此的判断，这全部都把握在你的手上.这句话，我希望你能够记住”

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吗..不对，自己怎么能跟着这家伙的思路走.

.“好...嗦啊你这只恶魔...像无头苍蝇一样烦人....即便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会相信你的.....”匆匆留下这句话后，女孩抱起怀里的面包飞快地逃回了卧室.

作为纪念的第一句真心话就这样以深刻的形式留在了二人的记忆中.

留下来的魅魔露出了稍感意外的表情“......本以为拐来的是一个遍体鳞伤，只能用冷漠的外壳来保护软弱内心的小家伙，啊，更正前言，没想到实际上却是一个嘴上不饶人性格意外有些恶劣的小鬼啊.....”蕾温看着那扇被关上的房门，微微笑了笑.

“好吧，其实这样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