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让我来做吗,我是说......为你取名这件事。
作为相互信任后的回礼,修女有些受宠若惊。
嗯,随你的喜好来决定吧。
无名亡灵淡然地点点头,名字这种事以前它从未思考过,或者说也没有必要为其多费心神,不过现在,它希望这名被它改变人生轨迹的人类来决定它的名字。
那......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努力想出一个好名字的。
它从未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是如此漫长,修女踌躇抉择的每一秒都变得异常漫长,是因为现世时间流逝的速度与冥界的速度不同吗,不,是因为它真的在为此期待着,当它的眼睛只为她而聚焦时,无心的躯体内部总会萌发出一股火热的热量,像生命一样熊熊燃烧着。
待到白日化作残阳,又沉入月影被星辰拥戴,回过神来天空中依旧阳光明媚,良久,诺瓦终于决定出了一个名字,稍作犹豫,她走到巨鸟的身前,微笑着为其赋予了此时已拥有第二层含义的真名。
你觉得,哈克修茨怎么样?
哈克修茨?它浅薄的知识量无以支撑它搞懂这名字中牵扯进来的其他含义,也没能以其他方式来解读这一世界上最晦涩难懂的密码,不过这又怎样呢,它仍然为此而感到欢快,一扫身上沉重的落寞,接受这个名字,也就代表着它从此不再孤单。
与鲜活生命的连接,其带来的悸动是对亡者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哈克修茨吗......哈克修茨......哈克修茨。
果然,它的心智在某些方面还像个天真浪漫的孩童般可爱,得到名字的瞬间它露出了纯粹稚嫩的喜悦,它那默念名字的样子,不掺一丝多余的杂质。
好,那么从今往后,我便叫做哈克修茨,谢谢你,敏诺瓦莎多朗。
不必这么拘谨,叫我诺瓦就好,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将名字简略......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吗?
嗯,应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能算是一种表示亲近的爱称吧。
爱,是因为爱吗。
经历蜕变重生的思维开始飞速运转,思索着名为爱的伟大情感,哈克修茨观察着天平两端的筹码,最终将爱与哈克修茨这个名字划上了等号。
诺瓦。
我在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你以后......也能叫我......修吗?啊,并不是不喜欢你为我取的名字.......
当然没问题,那────修!
哈克修茨从未发现过,原来语言中蕴含着这样神奇的魔法,可以让它心神荡漾不能自拔。
诺瓦。
此刻,它希望这个称呼只能为修女所有,自己只想被她如此称呼,至于这个期限的有效时间,它希望是直到永远。
.......................
.................
.............
不可思议,有关于她与哈克修茨相识的过程,顺利到不得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只是初识,但是在看到它的瞬间,她与它就像两位许久未见终于重逢的旧友,完美无缺地契合在一起,未产生半分僵硬的隔阂。
只要能抽出空闲时间,诺瓦便会溜出营地,进入到一直在战场边缘许久不见消散的迷雾中去与它相见。
虽然只看外表的话,修的确有些可怕,而且初次见面时它的态度看上去也并不友善,不过自己的胆识与耐心明显超出了预期所想,经过毫不拐弯抹角的接触方式,哈克修茨的态度也变得直率起来,甚至节奏一直被她所引导。
诺瓦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突然多出的这些特质,这不像是属于她的东西,但现在真真确确在为她所用,已然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就足够了。
经过哈克修茨的确认,诺瓦得知只有她能看到的这些幻影是真真正正的亡灵,至于为何她会突然拥有这个能力,也正如她所想是哈克修茨导致的。
严格来说,那算是一起意外。
哈克修茨自称拥有引渡亡灵的能力,可以使四处徘徊无所去处的亡灵前往安息之地得到净化,它也向修女道出自己实际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诺瓦相信这个说法,她所看到的亡灵绝大多数都会听从哈克修茨的安排,并且那些身缠幽怨之气的亡灵经由哈克修茨的能力确实变得安静平稳下来。
之所以它会出现在这里,哈克修茨的说法是这里因为正处于小规模的战区,这里拥有着大量漂泊徘徊的灵魂,不过它不能在世人面前现身所以不能出现在大规模的正式纷争中,它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被恶意利用将会造成怎样的恶果,于是靠近边境各项水准都相对落后的这里就成为它的目标,那天诺瓦在山谷中遇到剑虎时,它正巧借着浓雾躲在山谷中休息,出于对生命的怜悯,它顺手帮诺瓦赶走了那只魔兽。
然而,在这之前从未接近过生命的哈克修茨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影响力,近距离接触到黑雾的诺瓦,于一定程度上也被哈克修茨的能力影响到,而结果,也就是作为生者的诺瓦也能看到亡灵的存在了。
抱歉,这一定对你造成了不少困扰吧。
它司空见惯的景象,却是修女眼中的天方夜谭。
我以后只能保持这样子了吗?
......是的。
死者的幻影与生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现实从此变得光怪陆离。
那这样的话,修,我有个请求。
能不能请你......
试图接触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幻影,处在夹缝中的视野决定再向前一步。
这,一定也是为了救赎,换言之,是光明的指引。
能不能请你,让我拥有和你一样的能力呢?
倘若她的无能导致生命从指间匆匆流失,那么至少,她希望自己可以帮助还未消散的灵魂得到安宁的长眠。
漫长的沉默后,从哈克修茨那里传来了悠长的叹息。
我可以让你进一步拉近与它们之间的距离,让亡灵们真正清晰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但是除此以外,对不起,诺瓦,我不能这么做。
意料之中的拒绝,想要完全融入死者是生者的大忌,况且自己与它也没到可以完全相互信任的地步。
就照你说的做吧,修,谢谢你。
于是,这颗不被允许发芽的种子就这样被种在了诺瓦的命运中。
........................
...................
...........
坎迪。
嗯?怎么了,诺瓦。
与心仪的恋人一同坐在祷告室中,静静看着那张虔诚的侧脸缓缓抬起,并因她眼中永远闪耀未曾褪色的希望而着迷。
最近,诺瓦待在祷告室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在我能回答的范围之内。
虔诚纯洁的精神寄予在立在身前的人造雕像上,世人皆认为这是神在地面上的缩影,是福音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在福音书中,神降临过的世界是和平而幸福的,通过超凡的教诲人人都将得到自省,内心纯洁的朴素之人,将会看到凡人无法看到的世界。
然而现实又是怎样,珍贵的生命在这里变为冰冷的数字,内心的堕落变成无可救药的恶疾,日复一日的抗争中,希望与绝望以相同的速度在磨灭着。
所谓超凡之人的视界.......不知和她现在看到的又有何不同。
坎迪你相信这世界上还存在着神明吗?
这个问题令青年始料未及,作为神明的信徒,诺瓦本该不会对神生出任何质疑,可现在她却一针见血地直接质疑起神的存在,而她认真的样子也完全看不出其中有半分开玩笑的可能。
偶尔,她确实会像这样问出一些奇怪的问题。
神明啊,真要说的话,我选择相信。
为什么呢?
因为你啊,诺瓦。
在修女疑惑的眼神中青年温柔地握住她的双手,坎迪的手上保留着几处粗糙的茧,那是常年拿着法杖而留下来的勋章,不过与其他的男人想必这还是一双十分好看的手,五指修长,指甲也修整地很整齐,不禁让诺瓦想起小时候常常拉着自己到处玩耍的那只手。
到了现在,原来坎迪的手已经能完全覆盖住我的手了吗,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
因为诺瓦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学会治愈法术去减少世间的痛苦不是吗,圣光是神赐予人类的可能性,我想,神一定是听到了你的愿望,才会把希望赐予你的这双手上。
尽管这光芒还很微弱,无法照亮眼前的黑暗,面对恶意会显得不堪一击,可是呐,诺瓦,在我心中,我最喜欢你尽可能去救助他人的样子了,你将自己的光芒分享给其他人的那个瞬间,我的世界仿佛都想被照亮一般耀眼。
作为被神给予可能性的人类,他要义不容辞地守护神明,而更进一步作为坎迪这一个体,青年心目中的神明形象在名为爱意的私欲面前,映照出了修女的模样。
诺瓦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出其中的告白,在喜悦的同时满脸的羞涩也表示出她现在内心中的不平静,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积压在心底的污秽被清除一空,对恶意的质疑烟消云散,世界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我────
我爱你,诺瓦。
爱......嗯,我也爱你,坎迪。
被拨动的心弦让思绪仿佛融化,深情的想拥下,修女身上的些许异常得以瞒天过海。
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冰冷点缀在鲜活的肉体上,无人能够发现诺瓦的体温微妙地发生了下降。
祷告室外的走廊上弥漫着美酒的香味,从特意装饰过的环境与一扫烦闷的欢快氛围上不难推测出营地中正在举办着什么活动,杯子与杯子的碰击声不绝于耳,欢呼与喝彩不绝于耳,疲惫的心灵被麻醉,幸存下来的生者们恣意沉浸在放空一切的狂欢中,纵情挥霍着每一分每一秒。
就在前不久,一纸命令被送到了营地中。
帝国的正规部队即将到达这里,混乱的只需将得到纠正与维护,全副武装的编制部队将代替他们踏上战场,低效率的作战与无意义的死亡将得到遏制,此处属于他们的纷争已经接近尾声,只要再熬过两天,一切都将得到梦寐以求的终止符。
....................
................
..........
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终无法得到他人的理解,想要改变既定事实的人,将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惩罚。
哎呀,修女,你在和谁说话吗?
嗯?啊,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用微笑避开对方狐疑的眼神,诺瓦自顾自走向营地外面。
今天也要出去吗?需要我去叫几个人手帮忙吗,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做撤退的准备了。
没事,请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就好了。
望着修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护卫不免嘟囔了几句。
奇怪的女人,莫不是疯了才会整天往外跑。
回想起最近经常看见修女对着空气说话的奇怪举动,被护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打了个寒颤。
该不会是掉到山谷之后,脑子坏掉了吧?
收回略带失礼的目光,守卫又看到另外一人正在向自己走来。
啊,你是......
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那抹橘红色竟显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