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让我来仔细回答二位刚才提出的问题。”金达莱没有在万字符的问题上纠缠太多时间,而是继续往下讲。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屏幕上就跳出了一张许浩然和田中早先曾经看到过的鸠摩罗画像。
“这张图片是很多人心目中的鸠摩罗形象,长着孩童的面容,手拿弓箭,骑着一头美丽的孔雀。相比于挂在这里的这幅油画,这张图更符合你们对鸠摩罗的预期,是么?”
二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造成这种印象的根本原因其实在于绘画技巧,而非鸠摩罗形象本身。这张图片是采用传统印度的绘画习惯来绘制的,它的风格看上去很’印度’,这使得你们更乐于接受长成这样的鸠摩罗。”
这么说,也确实有点道理。
“鸠摩罗在印度、斯里兰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新加坡等地区有着广泛的信仰,传播期很早,范围也很广。事实上,鸠摩罗的形象不仅在南亚深入人心,而且在欧洲的许多文明里也被继承了过去。”
幻灯片换成了一张金色头发、光着身子、背上背着一对小翅膀的小孩图片,小孩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小的弓箭,跟大厅里展示的那张“鸠摩罗画像”中的鸠摩罗形象很相似。
“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厄洛斯。”金达莱介绍道。
嗯?许浩然心里纳闷了,不对啊,这分明就是爱神丘比特嘛!由于他的可爱形象,以及他所承担的特殊职责,丘比特在中国大陆名头很大,许浩然当然不会弄错。
“罗马神话中,他被叫做丘比特。”
喔,原来是这样。西方人真是乱,明明就是一个神,还要分什么希腊版、罗马版。许浩然心想。
“厄洛斯是爱神阿佛洛狄特与战神阿瑞斯在罗马体系里是爱神维纳斯和战神马尔斯私通所生的小儿子,在神话谱系中象征着情欲和爱情。事实上,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其实就是欧洲版的鸠摩罗。”
啊?这不胡扯呢吗!这个印度人啥时候患上了韩国人的毛病?虽然丘比特并非中国原创,但许浩然依然觉得义愤填膺,在心里将印度人和韩国人摆在一起咒骂了几百遍,不过忽然想到他现在的官方身份是韩国人,骂完之后又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感。
幻灯片上出现了先前两张图片的对比图。
“让我们来仔细看看两个神形象中的关键元素。首先是孩童形象。这个显而易见,无论是鸠摩罗还是厄洛斯,在大多数场景中都是以孩童面貌出现的。事实上,在各自的神话体系中,这两位后来都长大成人了,但在形象刻画上,创作者仍然偏爱用孩童形象来描绘他们。”金达莱说完,看了下自己的观众,确认他们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
“其次是他们手上的弓箭。鸠摩罗的诸多形象中,很多都会手持弓箭,这与他在印度文化的传说有关他是战神,而弓箭是他惯用的兵器,是战神形象的元素化体现。再来看这边的厄洛斯,他分明是爱神,为什么却要拿着一把弓箭呢?弓箭和爱情的结合事实上是矛盾的、反常识的,以至于欧洲人还要特地为此编出一个全新的解释来弥合这个矛盾。事实上,厄洛斯之所以要手握弓箭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印度文化里的原型鸠摩罗拿着一把弓箭,因此即便他到了希腊后,身份变成了爱神,弓箭这件道具也还是留了下来。
“再来看他们的翅膀。翅膀的抽象意义是指代飞行的能力。鸠摩罗本身并没有翅膀,他是通过骑乘孔雀来获得飞行能力的,这个形象传到了欧洲,产生了新的问题,孔雀这种动物在那一地区很少见,很多人都没见过,画家们根本画不出来啊,于是,孔雀就被去除了。坐骑可以没有,但是神却不能缺少飞行这一重要的能力啊,那该怎么办呢?于是,这对翅膀最后就被直接安插到了厄洛斯的背上。厄洛斯,他的父母都没有翅膀,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异’生出一对翅膀来呢?这当然也是因为受到了印度文化影响的缘故啊。”
虽然许浩然从整体上来说仍然不大认同金达莱的说法,但他也不得不开始承认这个女人的说法也算有那么一丁丁的道理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田中,老哥们也在频频点头。
“在这里,我要指出田中先生刚才的一个小错误,”金达莱微笑着面向田中,“厄洛斯是希腊的神,并不是后来基督教的天使,只是在文艺复兴以后,许多欧洲的艺术家借用了这种可爱的形象,放在了天使身上罢了。按照《圣经》中的描述,真正的天使是长成这个样的。”
幻灯片上随即出现了一张奇怪的图片,中间是四张人脸,但这个人更确切地说,应该说是某种生物没有躯干,脸的上方和下方分别有一对翅膀,脸的两侧还有一对翅膀。
“基路伯,《圣经旧约》中多次提到过的智天使,拥有六翼、四首,其中一张脸还是孩童形象。”金达莱不紧不慢地转向二人,“是不是也和你们之前看到过的十二臂、六首,常以孩童形象示人的鸠摩罗有点像呢?”
这确实……有点太巧了吧?
“不管是希腊神话里的厄洛斯,还是《圣经》里的智天使,在形象上都明显受到了印度传统中的鸠摩罗的影响。”
金达莱抛下目瞪口呆的两人,继续往下说。
“现在的科学研究已经基本可以证明,全世界所有的人拥有同一个共同的祖先。而各个地方的文明,也是同样,往往可以追溯到同一个起源,只是在各自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变异而已。我们有理由相信,现有的人类文明的起源,有很大一部分可以直接上溯到印度文明和印度教传统。”
最后这段话算是金达莱给这次的演讲做的总结性陈词了。大厅里的灯光又逐一点亮了,幻灯片也渐渐消失了。
正当许浩然还沉浸在刚才那些不可思议的描述中的时候,田中已经一脸心悦诚服地鼓起掌来了。许浩然来不及多想,也赶紧举起双手,为金达莱女士刚才的表演鼓掌。
“不过,更重要的是,”金达莱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印度教传统中描绘的神的形象和故事,并不都是虚构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实的。”
话音刚落,许浩然注意到天花板下出现了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鸠、鸠摩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