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汽笛声响彻四野，像是拉响了战斗信号。

铁轨往前延伸的地方，并不是东哲城，反而越开越远，所以想要前去救援的人，不能乘坐火车。

车厢两边共约20几名猎狩者，三天前刚经历过恶战，全都带伤。

有那么一刻，死寂的安静，这里的人将作出事关生死的抉择。

“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回头跑？我没那个脸，要不去试试？”

这个提议得到大部分人响应，也有少许人低下了头。

没人责怪这些人。

生与死，都是自己的选择，再说，有些人本身实力不济，猎狩者也有一家老小，自己可以玩命，如果死了，家人怎么办？

“完全自愿的……我们这些人，愿意去的都动一动，站在这里叫怎么回事。”

老姚擦着枪杆，瞄准镜指向远方。

来不及一起行动了，李凡默然安静转身，准备向着东哲城方向狂奔。

“等一下。”贝西感受到他气场不对，早早注意着李凡。

“没有梭车，但我记得车尾巴有一辆古董车，吉普车吧？好像叫这个，坐车去吧，没必要浪费体力。”

尽量将心稳住，李凡说道：“我不会开车。”

“我会呀！”老姚大步走来，“我以前开过，过瘾的很，还有谁上车？”

贝迪小队全员举手，还有更多的人举手，可座位就那么几个，贝西表达了歉意。

车身摇晃，引擎怒吼，油门踩到底，“走！”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吉普车用极为疯狂的速度，向着东哲城疾驰而去。

路途不短，即便发动机超负荷工作，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此时车上的人全都用目光瞄着黑袍，他们已经察觉对方的异状。

“其实，你们不用陪我去的，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们没有。”

老姚将一根雪茄叼在嘴里，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扳子不停敲击冒烟的水箱。

“黑袍，听得出来，你年纪不大，反正路还远，你飞不过去，不如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李凡考虑了一下，用母亲、妹妹、死党几个关键元素，简单的讲了一下事情经过，不过朵朵的病情，还有薛家他没有说，他怕说完，对方会被自己拉下水。

听完，贝迪小队沉默。

“给我也来一根。”贝西从老姚腰上的匣子里抽出一根雪茄，剪烟，点烟，一气呵成。

烟雾弥漫。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黑袍，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老姚以前是个星武者，二阶。”贝西将烟雾含在口中，轻轻吐出，画出一个圆。

李凡看着老姚的后脑壳没说话，他知道肯定会有下文，因为他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星力。

“他曾开过武馆，有家庭，妻子很漂亮。”

老姚笑道：“曾经很漂亮，现在人没了，在我怀里。”他在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骨灰盒。

“一个大公司的副总裁看重了他妻子，威逼利诱，什么招都用了，但是他妻子没同意，老姚知道这事，将那人打了个半死。”

“哪个公司？”李凡问道。

“柴胡工业公司，生产梭车引擎的，其实也没什么实力，可它是一家集团公司的子公司，那家公司的武装部很强，他们抓到了老姚。”

贝迪掸了掸烟灰，“他们将一种真菌毒素注入了老姚体内，破坏了他神经系统和星核的联系，然后老姚就废了，妻子也被抓了，受辱前，自杀了，然后老姚遇到了我和迪克，我们三个一起干掉了那个副总裁，从南半球区域跑到了北半球，在各个城市流浪。”

李凡叹了口气，这种事，没有胜利者，公司、财团、财阀，侵蚀了大半个星耀联邦，尤其像深蓝星这种4级星球，秩序早被破坏，强者为王。

变强……变强呀，他再次感叹起来。

没等贝西说自己，迪克抢先自我介绍，“我以前是个小偷，不偷钱，专门偷人的意识，为一个叫做彭博的黑市商人工作。”

所谓偷意识，是一个特殊名词。

有些人迷恋虚幻游戏，沉浸在网络中，会将自己一部分意识数据化，等同于某种人格分裂，可以让游戏人物更为强大。

迪克就是专门利用黑客技术钻入网络，偷取这些拥有数据意识的游戏账号的人。

“后来我发现，彭博表面倒卖数据意识游戏账号，其实，他是一个杀手。”

“他通过获取的意识，得到账号拥有者的神经网络数据，然后用远程黑客手段，将对方大脑烧焦……知道后，我想退出，结果被追杀，付出一条胳膊为代价后，我终于跑了，还遇到了贝西，之后，就成了贝迪小队的副队长。”

这是迪克的故事。

“轮到我啦。”杰克哈哈一笑，“我的就简单很多，我是个孤儿，从小，在一个廉价旅店长大，当帮工，十四岁的时候，老板不愿意白养我，让我当牛郎。黑袍，你懂的。”

看着对方结实的肌肉，李凡笑了笑，“就你这身段，倒是个好苗子。”

“屁！我那时候也是正值青春，牛郎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可那老板不是东西，让我接待的富婆，全是改造人。”

他小心看了眼贝西，“要向队长那么可爱，我自然欢迎呀，可那些改造人呀……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遇到一个，身体比蜘蛛还肥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可能进行的改造手术太廉价，感染了，长出了第二根肠子，额，从后背长出来的，你说，这我还怎么忍。”

“忍不了呀……”车内的男人们集体摇头。

杰克对着心爱的巨剑呵了口气，擦了擦，“我那旅店的门口，有一盏很大的卤素灯，后面是一个可以屏蔽天空的电子屏幕，几十层的高楼将我的视线堵的死死，我白天看着不着太阳，晚上看不到月亮，整个人好像活在看不见的笼子里，就将旅店烧了，一个人跑到荒野里。”

贝西插口道：“黑袍，其实这家伙挺天才的，在荒野里自己聚星了，倒霉的是，他聚星时候遇到了异化兽，要不是我和迪克老姚遇到他，这傻大个早化成灰了。”

杰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呀，要不是队长他们，我早死了，所以我当时就决定给贝迪小队卖命了。”

迪克笑骂道：“说的我们好像是奴隶主。”

“咦，还真有奴隶的，不在深蓝，好像在孤风星，除了奴隶制，那里还有帝制。”

老姚说道：“孤风？4级星球都不算，好像被联邦放弃了，据说明年联邦议会，就会将孤风星排除在联邦之外，以后，那颗星球上的人就自生自灭了。”

慢慢的车内的人都开始沉默。

一根雪茄抽完，贝西扔出窗外，深吸一口气，对李凡说道：“该我了。”

李凡注意到，最后排的老加里，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贝西回头看着老加里。

老加里躲闪，头都要低到车底下了。

贝西冷漠的说道：“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小时候，我有个父亲，天天赌博，最后成了烂赌鬼，逼死了我母亲，还将我卖到斗兽场。”

“我体内不光有狼化激素，还有其它野兽的激素，全是小时候斗兽场老板往我体内注射的，如果我不喝生化毒液，不利用毒性压服那些激素细胞，那说不定哪一天，我脑袋变成狼头，身子变成不知道什么野兽，反正就不会是人了。”

“16岁的时候，斗兽场老板死了，不是我们这群被卖掉的孩子动的手，是他自己喝多了，掉进了兽笼，呵呵，连骨头都被咬碎了。”

“再之后，巧合下，我遇到了所谓的父亲，不过，他已经不是人了，因为外债太多，他被迫成为了噬人者，黑暗中的蛆虫，专门干最恶心的勾当，他认出了我，说愿意为我，重新当人，你知道吗，他弄出了四条腿，三条胳膊……他说当人？他还知道什么叫做人吗？”

“我没认他，他就一直跟着我……跟到现在。”

老加里呜咽起来，疯狂的用头撞击金属后座，伸出一只挂满肿瘤的手臂，不停扇自己耳光。

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其他人的故事加在一起，在李凡心中，也没有贝西的震撼。

他甚至不知如何安慰，这样的父女，还同时在一个小队，难以想象，贝西每次见到老加里，会产生何种难以言说的酸楚情绪。

李凡将头望向窗外。

看似充满危险的荒野，其实是贝迪小队的避难所，带着那些痛苦回忆，这群人要不是做点什么，比如和异化兽拼命，便会在记忆中沉沦下去，可要是拼的过猛，太激昂，又会打破情绪的平衡，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让他们在痛苦中失陷。

也许只有异化兽带来的危险，才能将他们的回忆暂时模糊掉。

他知道贝西为何会和自己说这些。

除了交心，也是借此告诉自己，面对生活的不公，除了抗争，还需要隐忍和适当的冷静面对。

先冷静，然后再一击必杀。

反正李凡是这么理解的。

贝西说道：“黑袍，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加入我们，不是不希望你成为我们的成员，贝迪小队装不下你，用句流行的话说，你这样的人的目标，应该是星辰大海，而不是这块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荒野。”

“所以。”贝西看着他，认真说道：“一会，无论情况如何，别让自己轻易死去。”

李凡心中一震，“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望着老姚用手死死捏住的通讯器，李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这么多，居然是变相的让自己有一个不好的心理准备。

“告诉我，东哲城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很不好……”贝西看着他的眼睛，感觉有些心疼。

“半个城都没兽潮吞没了……不过还好，据说军方及时升起了金属墙，将兽潮挡住了。”

李凡沉默了，用通红的眼睛，盯住了放佛近在咫尺，却总是远在天涯的东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