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品白龙卫千户龙肖,拜见都指挥佥事大人。”
另一个守门的白龙卫千户,单膝触地,浑身颤抖的向徐良跪拜见礼。虽然身体颤抖,可他的声音却十分嘹亮,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这句话的。
徐良缓步走上了台阶,
十六年了,十六年啊!自己这十六年来,日思夜想的都是重新复起,再次踏上这五阶,由白龙岩条石所铺成的踏跺。
(在古代建筑中,台阶又叫踏跺。具体内容,大家可以看百度,老汉就不在这水字数了。而官衙台阶的数量,踏跺的百度百科上,并没有写,老汉以前看书时,看到过相关的记载,在这里和大家简单的分享一下;古代五品官衙,门前的台阶数,不能高于三阶,五品之上,以此类推。另外,在古代建筑风水中,讲究的是单数为阳,双数为阴。所以,当遇双数时,需要退阴还阳。再有就是,无论贫富百姓,还是官宦王公,门前台阶的数目,最高只能到七阶,因为八为双,双为阴,遇双需退阴还阳,而超过八阶那就是九了,九乃数之极,是代表顶点的数,除了皇帝,谁也不能用。)
“十六年前,龙肖你步入二品宗师之后,本应官升一阶,升作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
“就因为当初你是我提拔起来的人,结果这十六年来,你这个二品宗师,不管立下了多少功劳,都被那位都指挥同知‘刘大人’给钉死在了五品千户的位置上。”
“龙肖啊,跟着我徐良吃了十六年的刮落,委屈你了。”
徐良伸出双手,将那个单膝跪地、虎目含泪的三品白龙卫千户龙肖,给搀扶了起来。
“小人全家一十三口的性命,都是大人您救下的。别说是十六年,就是龙肖的后半辈子,都是大人您的。”
龙肖的浑身颤抖,不是被吓的,而是见到徐良终于官复原职,激动的浑身颤抖。
“龙肖啊,从咱们刚刚见面到现在,你知道我最满意你的是什么吗?”徐良依然笑得如沐春风一般。
“卑职不知,请大人赐告,卑职定当恪守大人之所喜。”龙肖用袖子搌了搌脸上的泪水。
“还记得十八年前,你曾和我说过些什么吗?”徐良拍了拍龙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
另一方面,徐良知道,肩膀这里,是龙肖所练功法的一处隐敝罩门的所在,他想借此试探一下,龙肖对自己是否怀有戒心。
“至今日起,无论面对的是位极人臣的一品大员,还是封王赐爵的皇室宗亲。在龙肖的眼里、嘴上、心中,都只有您这一个大人,龙肖再不会称别人为大人。”龙肖言恳意坚的说道。
“妙啊、妙啊,相处一年有余,没想到龙肖你还是一个如此忠肝义胆的妙人啊。”
从白龙卫的府衙里面,走出来二十几个人,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走在人群前列的年青人。看他的年纪,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上穿的是一套胸襟和袖口处,以紫色绣线走边儿的白龙卫服。
徐良仔细看了看这个长相俊逸的年青人,发现在他那看似随和温朗的笑容中,隐藏着三分的邪异和七分的阴狠。
“回来了?”走在人群最前方的,是一个相貌冷毅,年约五十的健壮老人。他走到徐良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徐良一番,然后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问道。
“回来了。”徐良依然笑得是如沐春风一般。
那个之前说话的年轻人,在徐良看向健壮老人的目光里,发现了一丝不为外人所察的感激,隐藏其中。
“回来了就好,里面刚备下了午食,先吃再聊。”健壮老人点了点头,示意徐良不要再站在府衙门前说话了。
“徐佥事,你真是好口福啊。我昨日在太子府饮宴,赞了一声太子府里宴客首厨的手艺。今日,太子殿下就派人送来了两食盒,那位宴客首厨的拿手佳肴。”
一些不知道徐良根底的白龙卫新人,以为这位上任一年有余的白龙卫都指挥同知小刘大人,是在向新上任的都指挥佥事,炫耀他有太子做靠山。
而那个健壮老人,也就是白龙卫的都指挥使魏忠和人群中一些白龙卫的元老,却知道这位小刘同知,是在拿话‘敲打’徐良。
当初,徐良就是被小刘同知的父亲老刘同知,给揭发检举,惹上了官司,落了个丢官罢职,父死家败的下场。
而在十六年前,老刘同知背后的靠山,就是那位,在储位上一坐就是四十年的太子殿下。
要说在十六年前,太子殿下在整治徐良一事上,没有出力的话,那是鬼都不信的。毕竟,那时的徐良,正是官运亨通、帝心在简之时。
要是没有太殿下在背后发力的话,光凭老刘同知,还真动不了十六年前那位意气风发的正三品都指挥佥事徐良。
如今,小刘同知,看似在炫耀自己是多被太子殿下所看重。
实则,他是在警告徐良,当初我爹,能靠着太子殿下,把你姓徐的弄下去一次。现在,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同样能靠着太子殿下,把你这个没有靠山的徐良,再弄下去第二次。
“徐佥事,我家主子听老奴说,你今早没吃早饭就离开了。特意让老奴给你送些吃食来,垫垫底气儿。”
一个阴柔尖细的声音,从徐良的身后,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在场二十几号,久经江湖的武道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个说话的人,是何时到了徐良身后的。
只见一个身穿绯红色内侍袍,鹤发童颜,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宦者,右手托捧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小馄饨,笑呵呵的站在徐良身后三步之处。
“徐良见过老大人,早上听老大人说,主子处理公务,直到天光放亮之时,才歇息睡下。”
“徐良怕扰了主子的清梦,又记得昨日里,主子的吩咐。所以,才没给主子请安,就先离府赴任来了。”
“主子他未用早膳就睡下了,徐良思及主子的辛劳,恨自己不能替主子分忧。唯有随主子一起不食早饭,以求能为主子分担些疲饿。”
在场与徐良相熟的白龙卫元老,听了徐良这番话,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真是十六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想当初那个傲骨凌厉的徐良,竟然能说出现在这番奴颜奉主的话来,要是你徐良当初能对太子殿下,有现在一半的恭敬,那丢官罢职的,就该是小刘同知他爹了吧?
徐良的心里,自然能够猜到,那些与他相熟之人对他徐良的不耻,可那又如何?
为了复职报仇,他舍弃了一身武功,做了八年,武功全失的废人,
为了复职报仇,每年龙虎山张氏奠祖之前,他都会送上一块将九千六百字《正一盟威二十四品法》用‘微雕法’雕刻而成的平安无事牌。
为了复职报仇,他甚至连那个相伴相守了十六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义子徐,都能出卖。
弯腰赔笑,低头认主,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如今,莫说是刚刚那副奴颜奉主的卑微嘴脸,就是比这再卑贱十倍百倍的事情,他徐良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哈哈哈哈,难得小徐你对主子有这份心意啊。”
“这是女主子亲自下厨,做的小馄饨,主子特意让老奴盛了一碗,给你送过来。”
“徐良谢主子厚赏,谢女主子仙肴,谢老大人辛苦。”
徐良双手接过了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小馄饨,把碗里的汤匙拿了出来。然后,一仰脖子,竟是把那碗被这个宦者以深厚内力一直加热,保持滚烫的小馄饨,连馄饨带汤水,全都一口吞咽进了腹中。
因为,没有用内力真元护持,徐良的脸上,立时便钻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也随之烫成了一张大红脸。
“请老大人替徐良回复主子,有主子赏徐良的这碗饭垫底儿,徐良在白龙卫府,必定恪尽职守、励精图治,不会丢了主子的颜面。”
徐良又将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精致小碗,双手奉上,交付到了宦者的手中。
“小徐,你很不错。好好做事,别辜负了主子对你的栽培。”
宦者对徐良不用内力真元护持,一口吞下了整碗‘滚烫’馄饨的狠劲儿,也是欣赏不已。自家主子一开始只是看在龙虎山张真人的面子上,才答应见这个徐良一面。
没想到这小子,不但擅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手上也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府中内卫调查上报,此人虽然离京十六年,但这京城里,与他相熟相厚的故友亲信,还真是为数不少。
再加上,主子一直想派个得力之人,进入白龙卫任职,不让太子一系,在白龙卫独大。几相结合之下,主子便将他收入了麾下。
如今看来,自己回去之后,有必要禀告主子得知,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之狠的人,可用,也不可不防啊。
“太子府的‘客’宴首厨再厉害,说到底,也是个给外客烹菜的奴才。他做的东西,能比得上咱们女主子做给‘自家人’的小馄饨吗?”
这位宦者在离开之前,扫了一眼站在人群前列的小刘同知,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徐良问道。
“老大人说笑了,若是哪个猪油蒙心的,敢说女主子做的仙肴,不如一个烹菜宴客的厨子,徐良就把他的心剖出来,替他刮一刮蒙在上面的油膏。”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徐良和宦者,一同开怀大笑起来。
都指挥使魏忠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冷毅如僵的表情。
小刘同知,则像根本听不明白徐良和三皇子府上宦者,对他的讽刺之言。
他不但没有一丝怨忿之色,甚至还能气度从容的附合着徐良的话,在一旁频频的点头微笑。
“小刘同知,你在养气制怒上的造诣,可比你爹还要厉害啊。”
在那位三皇子的近身宦者离去之后,都指挥使魏忠命众人,不要再在府衙门前逗留。徐良与小刘同知,一边并肩而行,彼此用身旁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一团和气的交谈着。
“徐佥事谬赞,其实我在阴人坑人上的造诣,更厉害。徐佥事,你要不要试试啊?”
“真是巧了,徐某这十六年来,没少和山林里那些阴损狠毒的畜生过招。如今回了京城,还正愁日子少了些乐趣呢。”
“徐佥事,你是在暗讽我是阴损狠毒的畜生吗?”
“小刘同知误会了,我这是指着你的鼻尖儿,明着骂你呢。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徐佥事,我刚刚说自己在阴人坑人上的造诣,更厉害,可不是玩笑话哦。哈哈哈哈,我也是开玩笑的。”
白龙卫的都指挥使魏忠,把徐良和小刘同知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面无表情的他,心里不禁感叹,白龙卫的平静日子,算是到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