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一)
*
一转眼，就到了年末最后一天。
A市的青年男女，把城市广场堵得水泄不通，附近的道路都实行了交通管制，警察排成人墙列队，防止发生踩踏事故。
之所以那么拥堵，主要是城市广场的正中，矗立一座古钟楼，每年岁末，会敲响十二下钟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为了祈福，大家特意结伴而来，等到半夜，一起听钟声倒数，然后放飞气球，欢呼雀跃。这一习俗由来已久，而且阵仗一年比一年大，回回都能登上报纸头版头条。
如织的人潮中，何又一紧紧牵着蔺萌萌的手，深怕她跌倒，表情也不怎么开心。
“所以你主动邀我来，就是让我陪你当电灯泡？？”
“嘘，你小声点儿，别被雨绮听到！”蔺萌萌捶了他一下，压低嗓音：“我心太软嘛，冷雨绮拜托我，我不好不答应。更何况，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单独跟霍少出来，她长得那么漂亮，还是有点危险。”
何又一用鼻子哼了声，睨她：“你怎么就不担心担心自己……话说，不是还有陆斌吗，他怎么不来做护花使者？”
“小斌可是大忙人，他昨晚上就启程去S市参加爱阅网的庆祝年会了。更何况，霍英灿那小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让他来？”
何又一不由得失笑：“原来霍英灿是醋罐子啊。”
蔺萌萌叹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你丫还不是。”
两人正发呆呢，霍英灿好不容易挤过来，分发塑料袋里的罐装饮料。
“学长学姐，给。”
他又好不容易挤回去，拿起最后两瓶，问冷雨绮：“这里有荔枝味和芒果味的，你要哪种？”
冷雨绮随便选了一瓶，刚握在手里，就感叹：“哇，这是捂热了的！”
霍英灿咧嘴一笑：“那是必须的。”
“谢谢。”她脸上，荡起一片红霞。
没过多时，人群就开始骚动。
“十二点就要到了！”
大家纷纷抬首望着钟楼大摆盘上的指针，分针已经很接近垂直，顿时心情一阵澎湃。
万众期盼下，悠远而笃实的钟声，不疾不徐地响彻四方，红男绿女们异口同声倒数：
“十！”
“九！”
“八！”
……
“二！”
“一！新——年——快——乐！”
“新——年——大——吉！”
哄闹声、祝福声、欢笑声此起彼伏，霎时间，广场上空全是飘飞的气球，如一朵徐徐上升的蘑菇云，甚是壮观。
伴着这种喜庆气氛，情侣们兴奋地相拥相吻，这样大规模的秀恩爱举动，一年仅此一次。
蔺何两人深情对望，下一秒，何又一就很自然地捧起她的脸，低头缓缓靠近。
两人嘴唇的距离，不到一寸，何又一看到蔺萌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自己的投影。
蓦地，他绽了个笑，手指轻轻用力：“你为什么不把眼睛闭上？”
蔺萌萌被他捏得嘴不由自主嘟了起来，像一只吐泡泡的金鱼，含糊道：“你不是教我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我要判断一下，你是不是真心的。”
见面前的美男子瞅着自己，只顾着笑，她厚着脸皮催促：“到底亲不亲啊，我脖子都酸了。”
“你呐。”何又一抿嘴忍笑，对她又宠溺又没辙，便听话地与她双唇厮磨，相互试探对方的柔软湿滑。
“唔……唔……嗯……”
蔺萌萌发自喉咙深处的嘤咛，把何又一刺激得快疯掉，他吻得更忘我，更卖力，结实的手臂绕到蔺萌萌的后背，搂紧，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体内。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大胆激吻了两分钟，才稍微分开一点，喘一口气，还有点意犹未尽。
“不是说要检验真心吗，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何又一看她笑话。
蔺萌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有那么沉醉吗？顿时羞红了脸，想说什么，但在看到他如星辰璀璨的双眸后，情浓难化，干脆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献上香吻，这个吻，又是好一会儿的难舍难分。
哎呀，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男人呐，好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他……她听到自己砰砰狂跳的心声。
最后，还是何又一比较有自制力，先一步叫停：“诶，诶，可以了，不够咱们回家慢慢来。这儿人多，学弟学妹都还看着呢。”
蔺萌萌本是不情愿的，她还贪恋更多，反正广场上腻歪的情侣不止他们一对儿，然而“学弟学妹”这个短语一出来，她才恍然想起：卧槽！冷雨绮看见了！！！卧槽！！来人啊，快把我的羞耻心捡起来！！！
恢复理智的她，一把将何又一推开，贼兮兮地左右张望，仿佛刚做了件很丢份儿的事：“人呢？他们人呢？”
何又一踉跄后退一步，才站稳，不爽道：“有你这样的吗？亲完就把人扔掉哦？”
但蔺萌萌心思不在他身上，张望了下，答非所问：“冷雨绮他们刚才跑哪儿去了，你有看到吗？”
何又一黑了脸，沉声赌气道：“我哪儿知道啊，刚才我在忙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咱们赶紧去找找。”蔺萌萌说完就急着走，被何又一拽住。
“这么多人，你怎么找？你还真想做电灯泡啊，他们现在只怕不想被打扰吧。”
对哦。蔺萌萌收住脚步。找到了又怎样？莫非睁着俩眼睛，看着霍少对冷雨绮说那些甜死人不偿命的情话啊？心也太大了点儿。她心里也很清楚，既然冷雨绮答应跟霍少的约会，自然是对他有意的，只是羞于面对而已。
见她呆愣着，何又一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凑到她耳畔低语：
“所以咱们还是顾好自己吧。小卷，新年快乐，遇到你真好。”
被温暖的怀抱捂得心都快化了的蔺萌萌，也伸手紧紧抱住他。
“我也是，小直，遇到你真好。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下个跨年夜，我们也来数钟声吧。”
“好啊，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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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冷雨绮魂不守舍地，独自在人群中穿梭。
刚才……
在最后一个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她本打算欢呼的，却不料霍英灿闪电般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没有一丁点征兆，她无比惊愕地抬首，与霍英灿对望，只见他眼神闪闪，表情很不自然，明显是被自己的冲动行为吓到。
霍英灿下意识tian润了下唇瓣，觉得火烧火燎的，眨巴着眼，吞吞吐吐地说：
“对……对不起……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我唐突了……”
其实吻她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特别是当她答应一起跨年的时候。当听到钟声的时候，他就魔怔了，情不自禁就……
冷雨绮头一次被男生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伸手抚摸被亲的位置，只觉得那里烫得厉害，心中一惊，倏地把手缩回去。
“这……”
周围的喧闹，她完全听不到了，只感觉心脏快蹦出来了，面前的男孩子的确冒犯了她，但怪就怪在自己内心并不抗拒，不仅不抗拒，还有点小激动。
然而，她躲闪的样子，却被霍英灿误解成她生气了，一时间他后悔得差点跪下。
糟了糟了，怎么办怎么办？？
六神无主的他，匆忙间只憋出一句：“对不起，我，我得去冷静一下。”
说罢就跑不见了人影，只剩冷雨绮还怔在原地。
过了会儿，她低下头，手指反复拂过易拉罐，那上面还留有余温。
那是他的体贴。
让她小鹿乱撞的体贴。
于是她迈着并不是很稳的步子，仓皇逃离城市广场，远离了喧哗杂乱的人潮。
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她才来到家住的旧城小巷。
平时走到这儿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觉得压抑和紧张，但现在却替换成了满满的小幸福。俊朗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忐忑耸动的喉结，含糊不清的呢喃，都深深烙印在她脑海。
假如……假如跟他相处……
她忍不住这样痴心妄想，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笑意。
她就这样，若有所思地神游到家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伸出右手熟练按开客厅的灯。
在灯光照亮房间内部的瞬间，她挂在脸上的笑容，骤然凝滞。
而后，血色尽数褪去，徒留苍白面貌，仿佛浑身血液都被抽走。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黑黢黢的夜空：“妈！”
她的妈妈胡倩，在大冷天里只穿了一层单衣，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一滩浓血从她发迹间渗出，早已凝结发黑，映出幽冷的白光。
她一个健步冲到母亲身边，噗通跪下，抬起剧烈颤抖的手，轻轻摇晃母亲透凉的躯体。
“妈妈，你醒醒啊，别吓我，醒醒啊……”
怎么会这样？无论她怎么哭喊，母亲都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她神色惨然，抹了下眼泪，吞了吞唾沫，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探母亲的鼻息。
难以自抑的无助感，浸透全身。
等了等，她的指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
谢天谢地，妈妈还活着……她的眼泪又涌出来，但她强自忍住了，倏然起身，奔到电话机前，拨打10求救热线。
等待救护车的那段时间，宛如过了一个世纪。全世界死寂得要命，时间焦灼地流过，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
深夜的急诊室，并未因为跨年夜而消停，反而更加忙乱——
打架斗殴的、酒驾车祸的、绝望轻生的、急症暴毙的……空气中漂浮的血的味道，怎么都没办法完全散去。
一波波的人闯入，又一波波地离开，愈发衬出独自一人的冷雨绮，有多孤立无助。
她的眸子幽深似海，脸色苍白如纸，跟洋娃娃一样没有生气。
回忆起晚上临出门前，母亲还在反对：“这么晚就别出门了吧。”
她迫不及待地换好鞋子。“不，我想出去。”
“你这孩子……别以为会跆拳道，就很安全。”
“妈，你很啰嗦诶。我长大了，你管我去哪儿。”她迅速走出家门，连头都每回，就反甩上门。
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好……她的眼泪，无声滑落。
明知道你眼睛看不到，还让你单独待在家里，我真是个不孝顺的孩子……
她悔恨得浑身发抖，手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划出道道血痕。
“谁是胡倩的家属？胡倩！”一个男医生翻开病历页，扯嗓子呼喊。他的白衣袍上，血迹斑斑，面对那么多急诊单子，他的心情糟糕透顶，面子上更显得不耐烦。
冷雨绮如梦初醒，惶惶然快步走到他跟前。
医生握笔，睐了她一眼。“你是？”
“我是胡倩的女儿。”冷雨绮深吸口气，暗暗祈祷妈妈千万别有事。
“就你一个人？”医生皱眉，心说病患家属还未成年啊……有点难办诶。
“嗯。”她都要哭了，“我父亲去世早，就我和妈妈。”
“哦，现在情况是这样，你母亲因跌倒伤及脑部，已经做了缝合止血处理，现在急需去照个脑部增强扫描，看看有没有内出血和脑震荡的可能。另外她需要输血和一系列基础检查。”
冷雨绮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好的，我马上去做。”
“这是诊疗单，你先去一楼缴费，再把收据给我，才能安排。”看她年纪小，又很慌乱，医生特意说得很慢。
“嗯。”冷雨绮木然接过几张单子，往电梯方向跑，一边跑一边翻看诊疗单上的金额，天哪，光一个脑扫描就要一千多！加上基础检查和注射器、药费、血费……至少要往储值卡上存个5000块才够第一轮开销！她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又忍痛爬起来。
她的荷包里，揣着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总共才五千多块钱……那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生活费，包含了学校奖的奖学金和打工钱！
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她面前：钱不够！众所周知，医院吞钱的速度比什么都快，后续的治疗怎么办？？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筹钱去？就算我不吃不喝，妈妈的营养总得跟上吧？！
她头痛欲裂，咬着牙提醒自己：
撑住！撑住！你不能垮掉！要守护妈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