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谈北大明山高耸入云,大明寺主殿更是坐落于山峰之上,阳光没有云层的过滤,直接晒向了大明寺庙的砖瓦,令寺庙顶端映出无限佛光。殿前练武场,僧人们大声喝着“哼哈”,挥舞着手中的长棍,动作整整齐齐。
不知多少年前的僧人们在大明寺口种了两颗松树,如今已经茂密参天,不少苦行僧们盘坐在树下,寻求安宁。
青松每次上山,除了在容野的旅人客栈打打下手,他还会到大明寺祭拜打坐,烧香冥想。要说理由,青松自己也不清楚,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牵着他,指引着他来到这。
最初,看门僧不让他进,天性好斗的青松忍不住和看门僧比划,走了百来个回合,青松拳风破空,僧人棍法了得。两人打的空气都嗖嗖作响,青松的拳头打在看门戒棍上,震的这棍棒不停发颤,以至于看门僧甚至开始拿不太稳。
青松打到兴起,一时间像是舞起了乾坤,拳风划断了一根树枝,青松便把它当做了长剑;树剑打断了看门僧的戒棍,青松便拿来当做短剑。剑法舞着,把云都吸引了过来,虽然不到天地变色的程度,但也有龙吟虎啸般的架势。
看门僧招架不住拿起了“双剑”的青松,节节败退。大明寺住持见状,赶紧叫停,招来青松座谈一番。
住持问他:“施主,请问你这一身武艺,师从何处。”
青松如实回答:“青松不知。”
“那请问施主,为何烧香拜佛。”
“不知。”
“施主,贫僧接下来想问的问题,你知道吗?”
“不知。”
“一问三不知,想必施主也是可怜之人。”住持转着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
“敢问大师法名!”青松依旧跪着,双手合十。
“贫僧法名觉醒。”
“觉醒大师,我们之前见过吗?”青松有些疑惑。
觉醒大师转身离去,不再回答,那是青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觉醒大师。自此,再也没有人拦着他出入大明寺。
在这之后,青松想找觉醒大师为他解惑,问问他为何同意自己自由出入寺庙。可大师宣布闭关苦修,终日面壁,参悟佛法。
回到现在。
青松这次上来,从客栈带了些斋饭,给他的老朋友,月山和尚。
这法名月山的小师父,正是与青松切磋的看门武僧。
自从青松和月山第一次切磋,便一发不可收拾,每次青松入寺烧香拜佛,都免不了切磋一番武技。月山越是打不过,越是想向青松讨教,这一来二去,这一对武痴,自然而然地有了不错的交情。
月山看到青松的到来,将看门戒棍交给了松树下的苦行僧,行了个礼,示意带班片刻。他和青松对了对眼神,便领着青松来到了练武场一处空地。
两人只是互相行了个礼,便脚底生风,向对方攻去。
月山的拳法颇有长进,刚猛有力,青松的身法也堪称雷厉风行,画地为尺。两人见招拆招,拳拳到肉,整个练武场的空气被这两人的拳风击打地砰砰作响,引得不少僧人围观。
这场切磋并没有持续多久,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青松先作了揖,伸手将月山拉了起来。
“青松施主。”月山回揖,“你的步伐越来越快,就连贫僧,都有些看不清了。”
“过奖!”
月山拍拍身上的灰,寻得一处阴凉,席地而坐。
青松跟着坐下,解开了带来的包裹,是容心心做的素斋。虽然毫无油水荤腥,但依旧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丫头,虽说刁蛮了些,但手艺真是可圈可点。”青松心说。
月山倒没这些心思,闻着味道就伸出了手。
“月山师父可是六戒大和尚,吃相可不怎么样呐。”青松打趣一番,伸出手把斋饭往月山面前挪了挪,“没人跟你抢,我刚刚和心心吃过了。”
这位狼吞虎咽的僧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突然反应过来,手上刚刚抓过食物,马上又手忙脚乱地用衣袖蹭起了脑袋,惹得青松哈哈大笑。
“青松施主,心心姑娘心灵手巧,你可真是有福气。”
“月山师父说笑了。”
月山傻呵呵地笑了笑,就着寺院传出的淡淡檀香,吞下一个包子。
“这包子真好吃。”
“青松施主,你虽失去了些记忆,但就凭着这身武技,也能闯出一番名堂。”
“这还是月山师父第一次跟我谈起这些。”青松活动活动了筋骨,说道:“我不能走,心心和容叔还需要我。”
“贫僧本不该说这些话,但青松兄,你就不想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吗?”月山改了称呼。
“自然想,可月山兄..”青松面露难色,皱了皱眉,“容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留他们父女两在这明河走廊,乱世之中,隔两天就有捣乱的家伙,仅说这半年,就不知道打跑了多少批。”
“其实青松兄何必担心这些。”月山伸手又抓了个包子,“你来之前,容野施主在这明河走廊混了不少年。”
“除了来来往往的佣兵醉鬼,又有哪个不给容施主几分面子呢。”
还没等青松追问,寺庙便敲起了午时钟,音浪之大,晃得连参天松树都掉了两片叶子下来,落在青松的肩膀上。
月山起身,缓缓地把两片针一般的落叶取下来,放在青松手上。
“佛曰,落叶才知秋,落难才知友。”
“青松兄,请。”
月山先行转身,回到大明寺,打坐念经。
看了看手里这两根绿色的“针”,青松若有所思般地攥紧拳头,跟了进去。
……
明河走廊,大明山,山路。
天色已经暗淡,山上的温度也是一落千丈。
青松这一打坐冥想,就是几个时辰。
只有在这个时候,青松才能抛开杂念,静静地休息。月山中午跟他说过的事情,其实他也不止一次的想寻找答案。
可他不能不管容氏父女。
是容野,在两年前把奄奄一息的他从客栈门口捡了回来,好生照料,教他做工,视如己出。是容心心,为他洗衣做饭,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没有这父女俩,青松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即使青松再怎么想找寻自己的过去,他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迟早,迟早会记起来的。”
青松安慰自己,提着装饭菜盒子的包裹,向寺庙借了一件素袍御寒,便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
“青松!!”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这声音青松再熟悉不过了。
是容心心!
“八成又是前阵子那几个混蛋!”
青松瞬间停止思考,一双褐色的眼眸只剩了焦急的情绪,双腿暴起了青筋,拼了命的往山腰,往尖叫声的所在狂奔。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在了两腿,青松健步如飞,三步做一步。似乎觉得奔跑的速度太慢,于是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青松脱下素袍系在腰间,便翻过了栏杆,纵身跳下了山,跳进了山林之中,在空中不断寻找下一个落脚处,闪转腾挪,躲避障碍,与此同时,借助粗壮的树枝减缓冲击力,可裸露在外的肌肤却被无数片树叶划破,数道伤痕瞬间出现在了青松的胳膊上。
“心心,我来了!”
他绝对不能让容心心出事。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
“老大,就是这个女的!”贼眉鼠眼的男人指着容心心,说道。
“我说你俩放着这貌美如花的小妞不玩儿,调戏什么杂役?”
容心心心中大呼倒霉。
父亲容野因为后厨采购的事情带着厨子下了山,容心心留在客栈做好了饭菜,等待青松回来。天色已晚,青松却还没人影,她正准备独自上山去找,可刚走出来一小会,就碰到前阵子被青松打跑的雇佣兵痞。
这帮雇佣兵大多都是酒麻木。前几天,这帮人中,有两人在客栈喝醉了酒,调戏客栈的小杂役,容心心自然看不下去,上前制止,青松本欲作壁上观,毕竟以容心心的身手对付这俩,也算是绰绰有余。可还没等她骂两句,这其中一个雇佣兵竟然借着酒劲扇了容心心一记耳光,他一生气,就折了这俩闹事的,一人一只胳膊。
没成想,今天独自碰上了他们这伙人。
“青松!!”
天就要黑了,容心心有些紧张,大声呼喊了一声。
“小狐狸精,上次你废了我两个弟兄的胳膊,今天你可得好好给我道道歉。”带头的人仰着头说道。
容心心虽不怵这些虾兵蟹将,但她说到底也是女流之辈,武艺又谈不上高强,在这空旷的山路怎敌得过这人多势众,此番情境之下,只得节节后退,退向身后的山林。
此时在她的面前,有十几个身着铁皮的雇佣兵,动手的没几个,但其他人都堵在了她逃跑的路线。
这帮痞子的头头儿嘿嘿的笑着,意图先刑皮肉之苦,再……一想到这里,他的笑容逐渐开始变得变态。
这痞子带着三个心腹大喽,一拥而上,容心心当然不可能就范,她知道在这山上林间,地形狭窄,即使人多也发挥不了作用,光靠排头几个人,也奈何不了她。
一番反抗过后,她与这几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慢慢地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一颗大树。
争斗中,容心心衣服被撕破了几处,半掩着胴体,隐隐约约露出了白色的内衣,
容心心和这伙人就这么对峙着,这几个痞子也两眼一抹黑,面对容心心,也是一筹莫展。
“废物!几个大男人还治不了一个小姑娘!”这痞子头头吐了口唾沫。
落日的余晖透过树叶,慢慢地褪去,容心心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整个人开始轻轻发抖,她努力不让对面的这伙人发现自己的变化,可心理防线随着光线得暗淡,逐渐变得微弱。
最终,无力支撑的她,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突然坐在地下的容心心,这帮痞子们也是先楞了一下,虽然摸不清头脑,但还是放肆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怎么,不是挺横的吗,突然就害怕了?”
没错,容心心害怕了,这是她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
容心心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黑。
无论她如何坚强勇敢,终究敌不过自己天生的弱点,面对逼近的人群和即将到来的黑夜,又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是如此无力。
“怎么不叫了,叫啊!”
雇佣兵头子走上前来,狂妄地笑了了一声,一脚蹬翻了坐在地上的容心心。
“来,再尝尝这个!”
他瞄准了容心心的小腹,狂笑着抡圆了腿,来了一记大力的横踢。
兵痞头子这一腿实在是势大力沉,速度不算快,但卯足了浑身的力气,想对着容心心狠狠地出一口恶气。就在腿骨与脆弱的小腹即将发生碰撞的瞬间,一阵劲风刮在她的脸上,容心心闭上了眼睛。
她心中念着:“爹..青松..”
“轰”
“咔啦”
“咔啦”
这是骨头连续断裂的声音,这一击,足够让容心心这身板在病榻上躺一两个月。
可在第一时间,她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难道..是内伤吗?”
一般情况下,外伤的痛苦是即时的,而内伤的疼痛,往往不会立刻传达到大脑。
她依旧闭着眼睛,等待着痛感的来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环境无比的安静,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短短几秒钟,却漫长得可怕。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一件素袍披在了容心心的身上。
“对不起。”
是青松的声音。
“青..青松。”容心心惊喜地睁开眼,她看着眼前宽厚的背影,在黑暗中找到了寄托,委屈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眼泪像开闸一样地流了出来。
“我来晚了。”青松低沉地说。
他压抑着愤怒,说话间并没有回头。他不爱回头,更不愿意让容心心看到自己现在这张暴戾的脸。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
正当兵痞头子要踢到容心心小腹的瞬间,从天而降的青松赶到了,而眼前,这伙人妄图伤害容心心的一幕,也彻底激怒了他。
就像是人格被替换一般,青松浑身上下散发出滔天的杀意,而这股杀意,他竟感到了一丝熟悉。
可此时此刻,暴怒的他并不想一探究竟。
青松先是提前解下了腰间的袍子,抡了一圈,扔向容心心,然后借着十足的的力道以及下落的惯性,狠狠地踩在了这兵痞头子的膝盖上,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一点。加上兵痞头子自己卯足了劲,两股力量相互作用,这痞子的腿以膝盖为轴,瞬间形成了九十度的骨折,与此同时,这人的膝盖骨也化为残渣。
这痞子直接被踩得半跪在地上。
青松到这儿并没有停下,他右脚死死地踩住兵痞头子粉碎的膝盖,左手捏住了他的脸,右拳紧握,狠狠地打在了他毫无防备的肋骨,而这第二声“咔啦”,正是他的肋骨骨裂的声音。
到这时,青松刚刚扔下的袍子,才刚好落在容心心的身上。
再说这痞子,无论再怎么痛苦,却喊不出声音,因为青松掐住了他半张脸,所以嘴和鼻子都丧失了功能。
由于肋骨的断裂,这痞子的肺也被挤压,顺着青松的指缝,他吸不进,也喘不上气,惊恐的眼球就像要逃离他的眼眶一般,睁的滚圆。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恐怖,或许是错觉,他仿佛看到周围的风,都在向这个男人流动。他知道,这个捏着他脸的男人,随时可以收下他的命。
他怕了,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害怕过。
青松看着这张恶心的脸,心中杀心骤起,环视了一圈四周的党羽。
“刚刚对她动了手的,自己站出来。”
无人回应。
刚刚的一幕被这些臭鱼烂虾看在眼里,短时间内,几乎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青松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这一次,他们反应过来了,这些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分了两派,毫不犹豫地把前排三个大喽给推了出来。
“大侠,是他们三个干的,跟我们没关系啊,饶了我们吧!”
“大侠!我们三个可什么都没干啊!都是他们,他们陷害我们啊!”
青松看着这些乌合之众的互相推诿,冷笑了两声。
“果然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他看了看这三人身着的铁皮,的确要比其他人材料更好,做工更精致,于是心里有了判断。
“你们三个留下。”
“其他人,滚!”
一声呵斥过后,这帮乌合之众作鸟兽散,这三人也欲趁机脚底抹油。
青松左手拎着兵痞头子,右手撇下了身边的一节树枝,就在他握住树枝的一瞬间,这条毫无生机树枝,竟然有些发烫。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三两步就追上了逃跑的三人,这三人见逃脱不得,回头反抗,跟青松交起了手。
这三人明显感到,青松手里的树枝打下来,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那感觉就像是一柄还没开封的剑。三两下,竟然打断了他们各自的武器。
实力差的太远,青松制服了他们,他在惨叫中,打断了这三人的脚踝,而后随意地把三人踢到了一桩老树根边,打算让他们自生自灭。
青松随手把刚刚的“武器”扔在了地上,这条树枝一离开青松的手,竟立刻四分五裂。只是这奇怪的一幕,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不能把我们扔在这里!”几个喽冲着他大叫着,“行走江湖,你的仁义之心呢!”
“喂狗吃了。”
他心中冷哼:他们也配求得仁慈吗?想活,就自己爬出去!
青松无视了这几个败类的鬼哭狼嚎。
他转身看了看眼梨花带雨的容心心,不由得怒火攻心,满是刮伤的左臂微微发力,拎起了因为刚刚的打斗而被甩来甩去,半死不活的痞子。
青松准备了结这条肮脏的生命。
“这两年来,我没有杀过人,无论是赶恶汉酒鬼,还是打痞子流氓,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可今天,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打了不能打的人!”
“你不能杀我!”这痞子从牙缝里最后寄出来几个字儿,“我是...”
青松暗暗发力,捏着痞子脸颊的手又紧了几分,打断了这厮,令他说不出话来。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庆幸,今天的恶行没有得逞。”青松盯着他的眼睛,“不然黄泉路,都不好走。”
听罢,兵痞头子呜呜地狂叫,双手疯狂地挣扎,眼珠子越睁越大,这份濒死的恐惧让他崩溃,青松燃烧的瞳孔击垮了他最后的求生欲望,要是杀气有冷热,或许就是现在的温度。
正当青松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时,他却自己停止了挣扎,只听见“嘀嗒”“嘀嗒”几声,这痞子,竟然失禁了。
他吓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