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庙,东方才将男人放在庙中一堆草垛上坐着。
他忍不住问道:“你把镖物运到树林了吗?”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又说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默然半晌,脸上有些苦涩,长叹道:“将镖物运送完,我们见雨越下越大,便进了城想要投宿,谁知客栈已经客满,无奈之下只能跑到这间破庙来。”
叶云锡浓眉紧皱,问道:“那你又为何会深受重伤?”
男人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到了破庙,哥几个发现没向接应镖物的人讨解药,刚要出门,就出现两个人,这两人蒙着面,二话不说提着剑就杀了上来。”
叶云锡脸色立刻变了,心中直感诧异。
男人缓缓道:“他们二人武功不弱,手底下的镖师和趟子手都被杀害,我凭借三分轻功,侥幸脱离战局,但仍然难以全身而退。”
东方才听他说完勉强露出一丝苦笑,道:“倒是我害了你们。”
男人沉默着,没有开口。
东方才又道:“其实我给你们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自然没有什么解药。”
男人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就诠释了。
经历过绝境逢生后,似乎什么事都看开一点了。
他已经豁达了许多,纵然知道东方才欺骗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奇怪的是,雨还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春雨本不该这么大的。
叶云锡今天用了许多内力,一时间有些困了,他躺在一堆草铺上睡了起来。
林婉如睡了,男人也睡了。
唯独没有睡的,却是东方才。
他脑子里装的全是在雨夜回首望着他的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有这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又大了几分,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突然屋顶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竟是掉下一张瓦片。
雨水顺着瓦片掉落的漏洞滴下,溅起水花喷到东方才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望屋顶望去,见有人身形一闪。
他嘴角牵动,但见叶云锡等人还在熟睡,却未说出话来。
他连忙退开破庙的大门,刚要出去,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走来的是个女人。
女人的身材苗条,穿着红色深衣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东方才抬头看去,她眼睛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那双眼睛,是他万分熟悉的。
那双眼睛他瞧过千遍万遍,早已经印在脑海里。
他突然沉默住了,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怎么来了?”
她走了过来,顿住脚步。
女人忽又瞪起眼睛,瞪着东方才道:“我想来就来了。”
东方才又顿住了,他苦笑着道:“刚才那人是你吗?”
女人面无表情的道:“哪个?”
东方才勉强笑道:“你又怎么明知故问呢?”
女人只是微笑,只有沉默。
东方才沉吟着,勉强笑道:“我早该猜到是你。”
女人垂着头,轻声问道:“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东方才目光茫然凝神着远方的黑暗,雨很大。
他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过得好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心已经开始刺痛了。
女人眼中有泪,她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东方才见她垂下头竟要哭了,叹气道:“你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黯然接着道:“我只是心中有些问题不解,想问问你。”
东方才看他一眼,道:“是关于那件事?”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东方才再次叹了口气,隔了许久黯然道:“你问吧。”
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才的眼睛,柔声道:“当年你本有机会澄清,为何不解释?”
东方才目中立刻露出了痛苦之色,他避开女人的眼睛,望向外面,却还是笑着道:“过去都过去,现在提它又有什么用。”
女人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继续问道:“当年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的眼角已经泛起一丝泪花,她索性闭上眼睛。
东方才望着她的脸,居然垂下了头,心在刺痛着。
他苦笑着,突然又大笑道:“解释又怎么样,我的兄弟为争权位,竟杀死亲生父母,荒唐啊,荒唐啊……”
女人还是闭着眼,但泪水却止不住从眼皮中溢出。
东方才的鼻子一酸,呛住了,突然他也要哭了。
她的心在狠狠刺痛,紧紧咬着嘴唇,已经咬出血了:“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东方才拿起酒葫芦,慢慢的喝着。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酒。
他突然又开始笑了,一字一字道:“我不需要你等。”
女人大哭起来,哭的更痛了。
可是东方才心中比她更疼,痛的连手都抖了。
她颤声说道:“你不让我等,我偏要等。”
东方才紧紧咬着牙狠下心来,冷冷说道:“我又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一往情深。”
女人缓缓地阖起眼睛,一连串眼泪流下面颊。
东方才不敢再看她了,嘴唇轻轻颤抖着,道:“你走吧。”
终于,女人的泪伴着雨水滴下了,一滴一滴的落下。
如心在滴血。
她没有撑伞,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角滴下来。
东方才想要把伞递给她,但他却忍下心来,他不想让女人再对他有所期待。
他的心同样在滴血。
他是个浪子,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个女人。
他只能看着女人走出屋檐,雨水很大很大,它一点一点的滴在她的衣服上。
他也只能看着。
风中的她在颤抖着,风一吹她便咳嗽了,她那柔弱的身子怎么经得住风雨交加。
东方才黯然不语,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他又开始喝酒了。
他多渴望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痛。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懂他。
他只能将内心的痛深藏起来,寄托在酒上。
唯有喝醉时,他才不会想起伤心的事。
他总是微笑对人,其实他的乐趣早已经死了!
死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风儿带着雨水冲进屋檐里,无情的拍打在东方才的脸盆。
他痴痴站在原地,任由风雨在自己的身子上拍打,这些东西比起他心中的痛,根本不值一提。
爱而不得简简单单四个字,却道出了多少的心酸。
他很久很久才关起了门,像失了魂魄一样回到草垛上,他侧着身子躺着,脑子思绪万千。
想着想着,他的泪就从眼角用溢出来了。
泪水划过脸庞,如同刀子划在心里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