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陈屿做贼心虚，再不敢去森林公园，生怕在门口看见贴着自己大头照的通缉令。

于是师徒二人天天周游在江原市的各处小树林里修炼，一天也不曾懈怠过。

按照精卫的说法，灵气密集处往往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江原市的市区人口数量庞大，要尽量多找些幽静偏僻，尤其是没什么人烟的区域修炼。

“人族自恃万物之灵，灵气却嫌弃你们的很。”某祖神凉凉地说道。

陈屿想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样看来，整座城市最灵气氤氲的地方应该在下水道里。

“那不如我们明天就去下水道训练吧。”精卫小手一挥，十分爽快地决定下来，“不过……下水道是什么东西？”

“化……化粪池？”数秒钟后，陈屿直接被对方恼羞成怒地砸了个五倍重力，险些把床压塌。

……

其实，这种时不时袭来的重力攻击已经不算什么了。

陈屿艰难地翻了个身，整张床嘎吱吱地哀鸣起来。

他发觉，这位祖神大小姐和自己签订祖契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待在钥石里实在太闷了。

自从签订祖契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身旁总有个睡足了四千年的老祖宗晃来晃去，问题问个没完。

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起个夜，一抬头。

黑洞洞的屋里，一位红衣美人正抱臂坐在书桌上，幽幽地看着他。

一双红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思索，仿佛在考虑是把他清蒸还是红烧。

陈屿的心理素质再好，也生生被这一幕吓到坐回床上。

精卫虽然说是灵魂体，却并非是电视电影那种半透明的幽灵状存在。

反而从外表看来，她更像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类。

一个除了陈屿以外，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类。

尤其是那一手炉火纯青的重力运用，可以轻易操控陈屿的电脑和手机，也可以随时往他头上丢个几倍重力。

陈屿这会儿才注意到，精卫的手上正握着一部触屏手机，荧光闪烁，正是他的。

“凌晨三点…你在用我的手机……欢乐斗地主？”

第二天，陈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门上学，旁边谁也看不到的女孩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上去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精神点儿，今天晚上还要修炼呢。”精卫轻若无物地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裙子上红色的丝带扬在空中。

“希望在下次修炼之前”陈屿头上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十字，他努力微笑，“别再让我通宵教你斗地主了行吗？”

“这你就不懂了，乖徒儿。”精卫细细打量着自己鲜红色的指甲，边漫不经心地胡言乱语，“为师这是教导你在不同的恶性条件下，亦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确定不是因为你自己玩把欢乐豆输光了？……我错了！师父！…再压自行车会爆胎的！”

陈屿通过把手机上贡给师父玩斗地主贪吃蛇和连连看，终于安安静静、神清气爽地度过了一上午的理论课。

这几天，通过上网和盘问陈屿两种方式，精卫对现代人类的生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个时代比起四千年前妖兽横行生存艰难的祖人时期要太平太多，秩序一般都由一个名叫政府地方统一管理，人们不再用手工织布，自己砍柴种菜，饥饱无依。

高科技化的生活使她眼花缭乱，连江大算不上一流的食堂饭都眼馋到不行，只恨自己不能化身成人，去体验江原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陈屿，我来报菜你来点！”精卫身形一虚，直接跨进打菜窗口，站在打饭阿姨的身旁，试图通过近距离观察品鉴饭菜。

陈屿无奈点头，视线跟着那葱白的指尖，指到哪里他就报哪个菜：“红烧肉…麻辣香锅……黄焖鸡…酸菜水煮鱼…还有…还有鱼香肉丝？”

足足点了五个菜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喂……你点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吃。”

食堂阿姨：“我肯定不吃啊，这不是你让我打的菜吗？小伙子看着挺精神个人，怎么脑子不好使？”

陈屿：“……”

他端着五个硬菜走到之前占好的座位上后，手机上约好一起吃中饭的余困来了。

余困：“你这是要请客吃饭吗，呜呜呜呜阿屿你长大了你终于会疼人了！”

陈屿：“……”

精卫：“你看我干嘛？再看削你哈。”

所以说……身体里住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神仙什么的。

有时候，非但不是福利。还有可能是灾难。

陈屿内牛满面。

“咦？那不是韩语和楚夕岚吗？”余困看向食堂口排队的人群，突然说道。

陈屿扫了一眼他胸口挂着的金丝眼镜，这人的近视有四五百度，找起美女来倒是连眼镜都不用带。

“唷，那两个女娃啊……”

精卫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陈屿突然想起那日太行山合宿，楚夕岚身上那道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金光。

他回过头找寻对方的身影。

果不其然，在人群还是那么显眼。

楚夕岚和韩语挽着手的背影映入眼帘，她那一身绰约摇曳的金光衬得旁边的韩语都有些黯然失色。

但周围的学生皆是全然没有发觉的模样。

“和你签订祖契的那天，那个女生，我看见她身上有金色的光，到现在都还在。”陈屿向精卫传音道，“你能看到吗？”

“看到了，长发的那个。”精卫从陈屿身边离开，轻飘飘地走向二女。

只要不离开陈屿太远的距离，她还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在陈屿紧张的注视下，精卫旁若无人地走到楚夕岚面前，伸出雪白的手腕，轻轻点了点楚夕岚的额头。

霎时间，那缕金光仿佛突然有了灵性似的，妖冶异常，直直攀着精卫的手腕蔓延上来，只不过伸了数尺就弥散了。

“……果然是你。”精卫神色复杂，垂下手臂。

只轻轻转身，倒是真像一只幽灵似地钻回了钥石，再一声不吭了。

楚夕岚似有察觉，回过头茫然四顾，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陈屿放下筷子，在脑海里向精卫传音。

那天进入太行山之后，自己曾和楚夕岚有一次短暂的握手。

在二人双手交握之际，陈屿记得，曾有一股相当滚烫的力量入侵，却被狠狠击退了。

他现在回想起，当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正是精卫原本的声音。

只是她当时以男声形象示人，令人联想不到罢了。

就在精卫触碰到楚夕岚的那一刻，陈屿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吃不下去，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没有食欲的抑郁病人，巨大的悲伤从胸腔处蔓延开来，让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近乎下坠的痛感。

这样可怕的共情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霸道，凶猛，仿佛一只受伤的狮子。

那是来自精卫的情绪，陈屿确信。

这也说明在他们结契之后，这是精卫第一次产生情绪波动。

陈屿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神在沉睡四千年后，还能发生这样的情绪波动。

“你的朋友，是祖人后裔。”精卫说道，不再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