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起，尘埃落。
战斗结束之后，灵异香烛店出现了一段短暂空白的安静时分。
唯有依依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周昊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赵东来躺在地面上已经放弃了挣扎，临死时分，他倒还算有些骨气，半边身子的溃散带给他的痛苦，并没有让他尖叫。
他紧闭着嘴，咬碎了牙，强忍着痛苦，神情扭曲。
但他的目中却是流露着强烈的不甘。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的老父老母，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怎么办？
他才刚刚“活”过来，现在就要让他去死，他怎么甘心？
在这股强烈的情绪之下，他体内为数不多的力量开始凝聚，可当他发现他的两双手臂都已经没了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绝望。
手都没有了，他拿什么去打？
一念至此，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他瞧了眼半空中几乎快要消散的依依，又瞧了眼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周昊，随即苦笑了起来：“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是我太过任性，是我没有听你的劝，是我太过自大，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却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现实教他做人，可他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的还是太晚了些，代价也太大了些。
“没关系。”周昊盯着赵东来，安慰了起来。
错在赵东来，赵东来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都要一起死了，那便安心上路吧。
大家手拉着手，还去争什么呢？
老太婆动了，她朝着周昊缓缓走来。
“是要先杀我吗？”
周昊苦笑了起来。
但随即，让周昊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老太婆从周昊身前走过，并没看他一眼，而是继续向前走着，那个方向，是赵东来所在的位置。
她第一个要杀之人居然是赵东来。
“为什么不先杀我？”周昊诧异了起来。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那还不如问问清楚，好做一个明白鬼。
“有区别吗？”老太婆脚步不停。
“有啊，想做一个明白鬼。”周昊索性放开了性子，大大咧咧地问了起来。
老太婆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话让我恶心。”
“……”周昊。
确实恶心，当时赵东来的那番话，岂止恶心到了老太婆，把所有人也都给恶心到了。
周昊想了一会，目中微动：“但那个话题，是我开的头。”
“所以，你是想先走一步了？”老太婆转过了头，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第一次笑是在赵东来强买强卖的时候，现在是她第二次笑，显然也是同样的愤怒。
周昊淡淡道：“无所谓了。”
是啊，都要死了，哪还有什么所谓，不差那几分钟的时间了，意义不大。
老太婆顿了顿，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伙心态居然如此之好。
“是他先激怒的我，我这人做事喜欢按顺序来。”老太婆指了指地上的赵东来，旋即又缓缓开口道：“而且我不杀活人，我只杀死人，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鬼。”
老太婆这番话透露出来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周昊不用死。另外一层则是根据老太婆那句话来的：“我只杀鬼。”，也就是说她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不成她还真是名道姑不成？
这样一来，老太婆的身份也顺理成章了起来。
那些雷击木法印、二十八星宿法令、符纸，以及其本身的恐怖实力也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关于这些，此刻的周昊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
听到自己不用死，周昊先是一愣，转念又欣喜了起来，随后又想到，赵东来和依依难逃一死，心情又瞬间跌落了谷底。
他们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周昊对于他们都是知根知底，打心底里对于他们曾经的遭遇同情不已。
故而，周昊拿他们真心当朋友。
他即将亲眼看着自己的两名重要伙伴在他眼前死去，他如何能够忍心？
“没关系的。”躺在地上的赵东来闻言反而是大笑了起来。
“这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让我的愧疚减少一些。”
“我的一家老小，以后还是麻烦你多多照顾。”
“嗯。”周昊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这是赵东来某种意义上的托孤，周昊也诚心实意想要帮助赵东来一家子，帮他了解心愿。
“你……”依依强忍着痛，似乎想要对周昊说些什么。
“阿姨，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您放心。”
周昊示意依依不必再说下去，对于依依想要说什么，周昊也是清楚的。
无非是让他照顾好张天。
张天是他的朋友，不用她说，他也会尽量帮忙的。
“谢……”依依的另一个字还未说完，巨蛇趁着她泄气的这会功夫将她缠得更紧了。
她痛苦地发出一声尖叫，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周昊多说什么了。
老太婆神色古怪地盯着这一人二鬼嘟哝着什么，随即大笑了起来：“你们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过他不用死，可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可以就这样安然无恙走出去的？”
“我不杀他，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我还要在这地方开店。他可以不用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着说着，老太婆的声音越渐森冷了起来。
“我要将你的手筋脚筋悉数挑断，让你下半辈子从此做个废物！我要让你明白，我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
周昊沉默了。
对于老太婆而言，杀人显然比挑断手筋脚筋要来得容易，毕竟挑断手筋脚筋这活儿可是个细致活，若是不小心挑破了周昊的大动脉，周昊也就活不下来了，而杀人则无需顾忌这些。
“你还是杀了我吧。”
让自己残废，下半辈子永久躺在床上，这比杀了自己还要让他更加难受。
这已经不是周昊一个人的事情了，到时候他那年迈的父母将会天天守在他的床边，没日没夜地伺候着他，天天故作坚强，背地里却以泪洗面。
周昊无法接受。
那还不如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