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京师之行(三)
牛真儿见他呆呆出神,便不再作声,默默的帮他整理包袱衣物,见到那银色背心,问及来历。叶天涯脸一红,支吾道:“那是芷妹……白姑娘临走前托邱姊姊转交给我的,让我留作防身之用。”
牛真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脸,嘻嘻笑道:“咦,怎地又结识了个白姑娘?一件背心作防身之用,当真如此神奇?”
叶天涯见这少女桃笑李妍,一派天真无邪,烛光照耀之下娇滴滴越显得如花如玉,端丽难言。他心中一动,望着她壮健婀娜的身子,沉思半晌,招了招手,道:“真儿妹子,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牛真儿娇笑道:“干吗?该不是又想伸量我的‘玄冰九掌’吧?”慢慢走近,双手捧着那件背心,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而坐。叶天涯脸上闪过一阵迟疑之色,欲言又止,蹙眉默然。
牛真儿嫣然微笑,将那件背心放在桌上,妙眼流波,轻轻的道:“什么事,说吧。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叶天涯想了想,正色道:“妹子,你觉得我算不算是个好男子?你心里怎么想……说心里话。”
牛真儿呆得一呆,粉脸一红,低头玩弄衣带,轻轻的道:“那还用说?你当然是个好男子了。”
叶天涯摇了摇头,于是将白芷的种种情由,细细说了一遍。他望着桌上的背心,又道:“除了这件背心之外,适才那位邱姊姊还在客栈之中教了我不少江湖上的勾当。”顿了一顿,迟疑道:“妹子,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我……我这辈子怕是要对不起你了。你爹娘待我不薄,我……”
牛真儿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站起身来,温柔一笑,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什么邱姊姊、白妹妹么?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叶天涯一呆,抬起头来。只见她绕过桌子走近身来,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微笑道:“天涯哥,快脱下袍子,试试白小姐的这件宝贝背心合不合身?”
叶天涯呆坐不起,摇头叹道:“妹子,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牛真儿吁了一口气,轻轻依偎在他身边,侧过头来,一双明净的美目凝视着他脸,柔声道:“别说啦。我什么都明白,一切都明白!天涯哥,我还很清楚这些日子你心里苦。苑大小姐死了,她爹爹又是害死你全家的真凶。这个血海深仇一直在折磨你。还有,你本是个出类拔萃的少年才俊,仕途光明,却因为姓苑的大恶人不得不放弃了童生试,不得不断了自己的功名前程。”
她又长长吁了口气,接着道:“那日在西湖你是因为我才得罪‘银枪公子’边小候的。白小姐和邱姊姊都在帮你想法子,我心里对她二人只有感激,怎会另有他念?”
说到这里,妙目中露出脉脉柔情,正色道:“天涯哥,今晚我也要让你明白,其实我的心早已属于你了。自今而后,你要怎地便怎地,让我跟着也成,不让我跟着也成,我一切都听你的。只求你别抛弃我,别不要我了。”
叶天涯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般话来,也是呆得一呆,不知说甚么好,只见她将桌上那件背心拿起来递在自己手中,又一字字的道:“快穿上罢。天涯哥,别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
她说到这一句,突然间双颊红晕,娇羞无限,一低头,出门而去。
叶天涯怔怔的独坐灯前,思前想后,不由得呆了。
***
次晨一早,叶天涯带同牛真儿乘马来到“四海客栈”,探望邱灵卉。本来他自觉心虚,忸怩不安,却见牛真儿神色如常,巧笑嫣然,浑不以自己与白芷之事为意。
邱牛二女曾在泰和城中见过,此番再晤,均是不胜之喜。拉手说话,极是亲热。叶天涯在旁反而插不进口去。
他望着房中的两位俏佳人,又是羞惭,又是窃喜,一转念间,暗忖:“也不知柳大哥一行人离开颖州没有?他一再劝我提防安平候府,昨晚更是让真儿妹子转告我欧阳知府之事。若非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怎会如此坦诚?”
双姝并坐床沿,说了好一阵子话。
邱灵卉忽然白了叶天涯一眼,叫道:“喂,我替白芷妹子送东西给你,说来也算是个很大的人情了。可否劳烦叶少侠,请吃一顿好一点儿的早餐?”
牛真儿也拍手笑道:“是啊,是啊。天涯哥你也真是的。昨晚居然只请邱姊姊独个儿在房里吃牛肉面加鸡蛋,忒也小气啦。嘻嘻。”
叶天涯放下茶杯,从椅上站了起来,红着脸道:“这样罢,咱们去大堂吃早餐吧。”邱牛二女相顾而嘻,眉花眼笑。
三人来到楼下大堂。
客店中掌柜的、店伙见叶天涯和两个貌美如花的女郎相偕而出,均是暗暗纳罕。
吃过早饭后,叶天涯心想:“我得去瞧瞧柳大哥走了没有。还有,也不知宋掌门有无苑老贼的确切消息。事不宜迟,我也该早作计议。”便对邱灵卉道:“邱姊姊,兄弟还有些事情要办,暂且失陪了。”
邱灵卉秀眉微扬,似笑非笑的道:“啊哟,看来是有人要过桥抽板,东西到手之后,便想撇下我不理了,是也不是?”
叶天涯忙摇头道:“不是。待我办完了事,再来探望。”
牛真儿接口笑道:“天涯哥,你放心去吧。邱姊姊跟你开玩笑呢,我俩已经说好了,由我陪她去玩儿。”
当下叶天涯和二女别过,匹马来到城北“兴隆客栈”。不料向店家打听之下,柳铁山等三人早早便已离开颖州,首途北返了。
他又快马来到百顺镖局拜会宋玉福。冯少飞、邵彪二人亲自接入。
这时镖局已歇业,不少镖师、趟子手俱已遣散。叶天涯见门前旗杆上光秃秃的,镖旗已收起,随着冯少飞、邵彪经过空荡荡的大院时,望着墙壁上“以武会友,专保客商”八个大大的黑字,不禁暗笑:“为了所谓的‘王莽宝藏’,连正经镖行买卖也不做了。看这势头,金枪门决计是要倾巢而出了。”
宋玉福、郑天豪师兄弟在客厅外相候。略行寒暄,让进门去。
宾主坐定献茶,待仆人退出,郑天豪放下茶碗,微笑道:“叶兄弟,你来得正好,我师兄正要派人去请你呢。你一早前来,想是也听到甚么消息了吧?”
这时客厅中只剩下叶天涯和宋郑二人。
叶天涯也放下茶碗,道:“小弟也听说苑文正那个狗贼极有可能在黄山一带。这个消息倒是与前日贵派打听的差不多。”
宋玉福一笑,道:“消息确是不假。但你可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叶天涯一惊,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宋玉福淡淡的道:“浙东五老、湘西排教的七名堂主、桐柏派的吴老七师徒六人、玄都观的五名道士,还有金刀寨的一十三人,目前已知的,一共死了三十六人。虽然都算不得江湖上了不起的脚色,但要杀死这些人,也非易事。看来黄山脚下,可不太平。”
郑天豪接口道:“师兄,别个儿我不太清楚,但那玄都观的青木道人一套七十二路‘落梅剑法’甚是了得,在江湖上名头不小。听说这次也身首异处,死得好惨。”
叶天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怔了片刻,才道:“宋掌门,你待怎地?”
宋玉福道:“这么多江湖中人死在黄山一带,说明宝藏传闻不假。苑家父子和四象门的人必在黄山附近。”
他顿了一顿,脸色忽转郑重,说道:“叶兄弟,大家是自己人。咱们还是明人不作暗事,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和神拳曾泰有何渊源?”
叶天涯一凛,问道:“什么?”
宋玉福缓缓说道:“神拳曾泰乃昔日数一数二的顶尖儿高手,更是江南‘烈焰堂’的主人。这几年此人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宋某怀疑尊师便是曾泰!”
叶天涯一怔之下,向郑天豪瞧了一眼,心想定是你告诉自己师兄的,笑了笑道:“宋掌门,郑大哥,两位可都猜错了。在下可没那个福份,能做曾前辈的弟子。”又道:“神拳曾泰乃是一位堂堂的大英雄,倘若他老人家当真在此,自会现身相见,又怎会不肯出来见人?”
宋玉福点头一笑,道:“不错!曾泰确是一位正大光明的汉子,决计不会藏头露尾。看来确是我郑师弟猜错了。”顿了一顿,皱眉道:“实不相瞒,敝派决计明儿一早动身。叶兄弟,既然尊师一直不肯露面,我们也不等了。你若肯明日随行,便回去收拾一下。否则的话,敝派便先行一步。贤师徒到黄山之后,再与敝派设法联系也成。总之,咱们是友非敌,当初的联手之约不变,尊意若何?”
叶天涯尚未答话,郑天豪又接口道:“叶兄弟,苑老贼决计隐藏在黄山。你若想报仇,现下不去,更待何时?”
叶天涯胸口热血上涌,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咬牙道:“不错!我一定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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