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开了六七个小时才逐渐看到熟悉的景色，这是久违已久的家乡，是曾经梦开始的地方。

念恩安排的算是面面俱到，似乎知道大哥会选择回乡安葬，已经和这里的人都打好了招呼，乡下还有祖屋在，前两年回来的时候还修缮过。

一早阿舅就已经和家人等在村口的大树下，而来的还不止他们一家，来的还有父亲家的亲朋好友，此外还有一个念国朝思暮想的人，念国的师傅，带着念国未曾见过面的小师弟阿明，还有二师兄阿龙和媳妇彩铃。

车缓慢的开在山间小路上，村口的人们很远瞧见，都站了起来，阿舅有点颤颤巍巍，并不是因为他老人家年纪有多大，只是就那么一个阿妹，从小其实都是疼的紧，却没有想到前两年的那一别成了永别。父亲下车和舅舅相拥而泣，叔伯们也都上前安慰，老齐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在人影中寻找着念国的身影，他知道这个时候念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几个兄弟下来逐个给长辈请安打招呼，而念国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师傅，和家人打好招呼，马上向师傅走过去。

老齐看着走过来的念国激动的手有些颤抖，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念国上前没有说话，而是跪地给他磕了三个头，老齐由于没想到念国会如此的隆重，等反应过来，念国已经磕完了。

老齐赶紧走上前一把扶起念国，把这个像儿子一样的徒弟紧紧的搂在怀里，老泪纵横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很多人都诧异看到念国的举动，有些人还有些不解，念国的父亲告诉大家缘由，大家才释然，原来从小带着念国长大的师傅，这个礼应该的。

师傅让念国先去处理母亲的丧事，需要师傅的地方就来老宅找师傅，然后又拍了拍念国的肩膀，似乎这对师徒有着同样的习惯，念国也喜欢在鼓励和安慰人时候，用拍肩膀去表达自己的心意。

阿妈的墓穴选在了进山不远的一片家乡人的墓园，靠着阿爸家的祖地，由于事发突然先是给立个坟地，以后在修缮，阿爸让人在旁边给自己留了一位置，希望百年后能够和妻子一起合葬于此。

葬礼完全按照家乡的习俗，长子作为引路人在前，四个弟弟抬棺，这也大大满足了念业的遗憾。

哀鸣的唢呐响起，虽然刺耳，但是像是一把把刀子刻画在众人的心间，白帆随着微风轻轻的飘摇，吹过后轻轻拂过众人的脸庞，像是阿妈不舍的轻抚。

山路很漫长，也并不好走，几个人都不常运动，但是兄弟们都咬着牙，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阿妈的棺椁。

最后落葬的那一刻，几个兄弟再也压抑不住心情，当棺盖即将合上的那刹那，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可能最爱他们的女人，永远的离开了！

整整两个多小时，一群人就这样挨个的给阿妈道别，而最后，阿爸让大家都回去，想一个人陪一会阿妈。大家一看怕阿爸伤心过度，五个儿子站到了山路拐角能看到阿爸的地方远远的伫立在哪里看着远处的阿爸。

等了很久，一直到天都快黑的时候，阿爸才起身一个人慢慢的走下山来，念国看着阿爸微微佝起的背，显得极其的落寞和孤单，这种心情就算是做儿子的他们也是无法体会的。

因为那是属于阿爸，阿妈的故事，从相识到相恋，这一生的故事都随着阿妈的逝去，深埋在黄土之下。

当晚阿爸给几个兄弟像小时候一样打了通铺，睡在小时候的大通铺上，几个男人瞬时间像是回到了儿提时代，一边有些兴奋，一边又马上想起逝去的母亲。

小时候哥几个总是吵闹半天，每每都是阿妈拿着笤帚进来恐吓一下，几个人才能安静的睡下，当然念国体验的比较少，但是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也回来体验这种感觉。

那个场景又出现在众兄弟的脑海里，而今夜再也不会有人拿着笤帚吓唬他们了，但是他们却无比的期待，能再来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哥几个累了一天都躺在那里，没人开口说话，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躺在那里足足半个小时，没有一个呼噜声，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会还是要给阿妈守牌位，所以大家也只是想短暂的休息下。

念国坐了起来，几个兄弟像是得到信号和允许一样，也都纷纷做了起来，而大家也是没人说话，似乎都等着大哥说话。

念国坐起来后，靠在墙上，拿出烟说“谁抽烟？”

“我”，“哥，我要一只”，“大哥也给我一只”，“哥”几个兄弟说着不同的话，一个人也没落下。

念国把一整条的烟撕开，然后一个人丢了一包，然后自己先点了一颗，几个人传递着火柴，一个一个红色的烟头亮起，像是传递着一种情绪。

念国缓缓的说“阿妈！今天能这么快的下葬，念恩功劳最大，大家都欠老二一个情！老二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似乎知道老二要说什么，念国没有给念恩机会“我说这个不是要给念恩表功什么的，是我这个做老大的没做好，阿妈走了，我相信她在酒泉之下，希望我们兄弟能够过的好，不但自己能过的好，而且更希望咱们每个兄弟都能过的好。我别的不想多说，我只想说，我们哥几个以后更要互帮互助的，让每个兄弟都能过的好，这样阿妈在地底下也能安心。”

念恩点了点头说“嗯，大哥说的对，我们要好好的过，堂堂正正的做人，让阿妈在天之灵能看到我们兄弟和睦。”

几个兄弟都点点头，念国看几个人都点头，然后继续说“阿爸，年纪大了！阿妈走后需要我们照顾，我和念祖都在外地，不能在身边尽孝，阿爸的生活费我一个人来出，平常的生活念恩，念明，念业要多操心。”

念恩马上接口说“哥，这个你别操心，我把阿爸接到我家，吃住都在我哪里。”

而念业似乎急了说“二哥，这不行，阿爸平常都是我照顾的，你和嫂子带着孩子，阿爸去了你那里，那咋住？”

念明也插嘴说“我虽然住在外面，但是每周起码可以抽出一到两天来给阿爸烧饭。”

看着兄弟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念国其实很欣慰，起码兄弟们都很尽心，没有人把阿爸当成一个包袱，都能尽孝。

念国这个时候说“阿爸住哪里随阿爸，他想住哪里就让他住哪里，在自己家就念业照顾多点，念明时常去看看，如果住念恩哪里，你们两个时常去看看。不过我想阿爸估计不愿住念恩哪里，因为住老宅住惯了，而且一时半会估计阿爸也不想走。这个念恩你自己看着办，偶尔把阿爸接过去，让他看看孙女，他心情会好点。”

几个人听大哥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几个人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门外的阿爸却听在心里，阿爸抬头望向小窗外的月光，欣慰的眼泪流了下来，似乎想告诉念国的阿妈，孩子们都很孝顺，老伴你别担心。

几个兄弟说完这些，就开始说去一些儿时的记忆，时不时的里面还传出压抑的哭声，几个兄弟都相互安慰着。

阿爸还是年纪大了，经历了那么今天，身体还是熬不住，在那个他和阿妈充满回忆的小屋里缓缓的睡下了。

女眷和孩子都安置在附近的舅舅家，实在是这里没有地方可以给她们住。

漫长的也，小小的客堂上，点着长明蜡烛，哥几个也到了厅堂上给阿妈烧点纸，然后纷纷沉默下来，驻守着母亲英灵。

念国慢慢走到院子里，看着淡淡的月光洒在不大的院落里，天上满天的繁星装点着山区的夜空中。

偶尔传来的虫叫和自然的风声在耳边微微的想起，念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想从空气中找寻那以往的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接着老二也出来站在念国身后，老三也跟着出来蹲在门口，老四插着口袋也望向夜空，最后的念业才发现哥哥都到了外面，给母亲填了几张黄纸，看了眼母亲的牌位，然后也出来到了门口，看着哥哥们或站着，或蹲着，自己也靠在门口上看着月光和繁星，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应该和哥哥们一样看着月光和繁星。

这个场景和独特，如果从上面看下来，有五个男子在不大的院落里，都在凝望着月光，也有人闭着眼睛，似乎这种静怡的环境更能够让几兄弟找回彼此之间那些童年的回忆，以及对母亲的追忆。

山区的天亮的很早，舅舅很早就送了煮好的馄饨和酒酿馒头来，玉香也和老四的媳妇一起帮忙张罗着让众兄弟吃了早饭。

因为今天会有不少的亲戚来祭拜，所以大家还要打起精神来，一早开始就没有闲过，不少亲眷和乡情都来祭奠阿妈，还有些是和他们兄弟各自有交集的同学和小时候的玩伴。

乡下就是这样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所以难免人多一点，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念国看到师傅和师娘带着一众师兄弟也来祭拜，念国没想到昨天没看见的大师兄和三师兄也来了，念国赶紧上前打招呼，并那了香给师傅和师娘，和众兄弟。

师傅带着头给阿妈上了香，又安慰了阿爸说“老哥哥，节哀！”

阿爸看着师傅如此隆重的带着全家来祭拜，心里也是感激和感慨不已，握着师傅的手说了半天。

师娘从小算是看着念国长大的，有时候比亲生儿子还要关心哥几个，特别是老四和后来来的老五，师娘想是念国的另一个母亲。

知道念国不好受，伸手抹去念国眼角的泪水，对念国说“老四，节哀，有空了回师娘这里坐坐。”

念国留着泪点点头，几个师兄弟也过来和念国相互拥抱了一下，由于人比较多，地方吓，师傅上了香说了一会话，就先离开了，走的时候嘱咐念国空了晚上来家里坐坐，这两天几个兄弟都在。

一整天接待也很辛苦，不但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一直会勾起那种悲伤的感觉。

晚上念国和阿爸打了招呼，去了师傅家去转一圈。

师傅家的大门没有关，似乎知道念国晚上会来一样，刚进了门，就看到客堂上通火通明，一众师兄弟和师傅都在聊天。

看到赶来的念国，大家纷纷起身，把念国让到了座位上，师傅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布包的对念国说“老四，这个是师傅和众师兄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

念国本想说什么，但是一旁的师母瞪了一眼，念国赶紧接在手上，对师傅和师兄弟们鞠了一躬。

老齐看到念国还是蛮听话的，心里蛮开心，没有因为离开那么多年而显得的客套和生分这个对老齐来说很重要。

老齐接着说“去年中秋我们聚了一次，大家伙就很遗憾的说，就差你老四了。那么多年在外漂泊也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这次正好回来，如果能多住几天，留下来和几个师兄弟聚聚，你石头哥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可是从省城专门和你三师兄返回来的，能在家住个两三日。今天叫你来，先让你们几个见见，也好定了时间你们几兄弟聚聚，还有这个是你小师弟阿明，你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都是一脉的师兄弟，你俩先认识一下。”

阿明赶紧拱拱手说“师哥！”，然后两手伸了过来，念恩也是双手握住阿明的手说“师弟！”握好手，顺势熊抱住师弟，拍拍师弟的后背。

老齐看的很开心，这是他和亲近的人打招呼的方式，而老四其实最像他，看着念国抱着阿明，老齐哈哈笑了起来。

一众兄弟也笑了起来，阿明却有点尴尬的笑着，想着这个师哥和师傅真的是一摸一样。

大家没有多留念国，约在后天晚上一起在师傅家吃饭，念国这才返回，山村不像是城市里，只有大路的交口有路灯，而其他地方都是抹黑走的。

念国虽然那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但是还是能凭着记忆摸着黑回到了家中，阿爸看着返回的念国说“怎么不和师傅多呆一会？”

念国说“师傅说，让我先忙过这阵子，后天晚上去家里吃饭！”

念恩说“大哥你这次准备呆很久吗？”

念国点点头“嗯，这次准备住一段时间。”

念恩有点好奇的说“那你们厂给那么久的假吗？”

念国摇摇头，“我已经办了停薪留职了。”

几个兄弟听了都有点惊讶，在他们心里，老大是个很本分的人。

念国看着阿爸和几个兄弟好奇的眼神，就笑着说“一言难尽，咱们去里屋去说。”

然后一众人都和念国到了厅堂，念国似乎是想在阿妈的牌位这里说，几个兄弟都端着板凳或者站着听念国娓娓道来。

念国捡着重要的说了一遍，几个兄弟唏嘘不已，当然念祖和念恩的感触最大，因为里面有一段时光他们也经历过。

阿爸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做大哥的不容易啊！”

然后念国又问起念恩，和念祖，念祖支支吾吾的很简要的说了点，就让念恩说，念恩也大致说了一遍，大家没有想到念恩竟然也经历过那么多，包括念国都唏嘘不已。

一个晚上在众兄弟的分享中度过，特别是念明和念业两个人，觉得几个哥哥真的是不容易，如果没有当年几个哥哥的付出，哪里会有自己过的那么舒坦。

老四的媳妇默默的听着，心里有着和以往不一样的感官，确实念明和自己是幸福的，他的几个哥哥在天南地北经历的那些，对在城市里面的生活的他们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而老二的媳妇玉香只是默默的笑着，看着念恩的眼光里充满了爱和欣赏。

一整晚的这个大家庭彼此分享着这数十载的各自的经历，就当是给逝去的阿妈讲述一样，大家虽然有所保留，但是没有一个人去杜撰经历，这是一场重要的家庭分享，也是一场对过去的回忆，更多的其实也是对逝去母亲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