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家具店虽然不大，但是贵在客流量大，勉强的可以补足念国的没有工作的这部分损失。这让念国起码得到了喘气的机会，现在他的心思就是一心一意和妻子经营好这间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店。

而导致他成为现在这个模样的人，算是元凶的李秋菊最新过的到时还不错，持续已久的价格战虽然落幕了，但是也给她带了不少客户群，而她接着这个机缘，退出了一批新的样品，也做了响应的价格调整，利润也慢慢的开始回归正常，而国宾的产品已经停留在原先的基础上，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当然之前推出那批新品在念国的离去后，悄然的退出了市场，客户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当然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相类似的龙腾产品系列。龙腾为此还悄然的开始限量销售，从而慢慢拔高价格。

李秋菊接下来开始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探查一下念国的情况，然后想在适当的时间和机缘下抛下橄榄枝，所以第一步她找人先找到了念国的家，摸清楚念国大概的一个情况。

而念国这个时候正好属于潜修期间，每天到店里帮帮忙，然后下午就先回来，着手一些产品制作，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般藏锋的剑，沉浸在产品的制作中，恢复了以前的专注，或者说比以前更专注，以为他更懂得揣摩客户的心思，而不是单单停留在自己的原有的思维框架中。

而这份宁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不是李秋菊来打破，而是被一个电话打破，厂里的门卫晚间跑到念国家敲响了念国家的门，在敲了半天无人应答后，正准备离去，正好王通也来找念国，问起什么事情，门卫赶紧告诉王通说念国家里来电话找他，说他母亲病危，赶紧让他回家。

王通一听着急了，当知道念国家没人，他知道一定是在天明家吃饭，赶紧拉着门卫去天明家。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个大家庭欢乐的晚餐时光，阿菊赶紧跑到门口去开门，王通看门开了，赶紧问阿菊“嫂子，哥在你家不？”

阿菊看着王通着急的样子，知道肯定有什么急事，赶紧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念国从里面还端着碗就出来了，看见王通，还笑着打招呼“你吃过了没？”

王通怼了一下门卫，门卫反应过来说“老董，你家里刚才长途打到门卫，说你母亲病危，让你赶紧回个电话，回家一趟。”

这个消息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真的不夸张，念国脸瞬间沉了一下，眼前突然一黑，碗就掉了下来，王通还没冲过去，后面跟出来天明一把扶住念国，着急喊着“哥！”

念国觉得有点耳鸣，身边响起了好几个人的喊声，有王通的，天明的，阿菊的，当然还有妻子美娟的，这个过程虽然不长也就几十秒，当时念国觉得过了好几分钟，看着念国脸突然就白了，美娟和天明都想扶住念国，而念国这个时候才悠悠的反应过来，问道“有留电话号码吗？”

门卫赶紧说，有，有留，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纸条，王通赶紧跑过来拿给念国，天明这个时候对念国说“哥，门卫的电话只能打内线，打不了外线，这样我开车送你电报大楼，现在还早，能打长途。”

美娟看着丈夫的样子，心痛不已，她从没见过念国如此过，一时也慌了神，撸着念国的后背说“我陪你一起去！”

念国这个时候已经缓过来好多，紧紧握着美娟的手说，“你帮我收拾衣服，我打好电话去靳大姐家，让她帮忙看看能不能买到票。”

美娟本来想坚持，但是看到孩子们惊恐的看着她，她只好点点头。二丫和小三儿是见过奶奶的，听这么一说，两个小家伙一个吓坏的哭了起来，一个伤心的哭了起来。大丫没有见过奶奶，但是这种血亲感是不需要累积的，也跟着弟弟妹妹哭着。吕萍和强子虽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看到弟弟妹妹都哭了，也不好受，一边也哭着，一边安慰着。

天明已经那个衣服和念国上了车，也没顾着和王通打招呼，两人启动了车就奔向电报大楼。还是美娟留下向王通和门卫道谢，门卫看没什么事情赶紧骑车返回，而王通在一边安慰着这两个女眷和孩子们。天明的车开的有点快，念国知道他急，但是还是天快黑了，还是怕他出事，用一直手搭在天明的手上说“开慢点，不差这一会，安全第一！”

天明这才反应过来，稍微调整了一下速度，专心开车。到了电报大楼，晚间排队打电话的人还好，但也等了小一刻钟。

天明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念国，听到叫好，赶紧和念国一起进了电话亭，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电话亭，念国拨电话的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天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瞬间眼眶都红了，好像是自己的母亲要病逝一样，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没有了父母，现在哥哥的母亲就是自己的父母，心情也是极其的痛苦。

终于播完最后一个号码，电话里想起“嘟，嘟”的响声，每一声都像是一个白天那么漫长，终于在响了五六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哥？是你吗？我是念恩！”

念国从没有想过，自己和弟弟第一次通话不是相互问好，而是因为母亲的病危，念国喉头很哽咽，像是上了锁一般，艰难的吐出“念恩，我是哥！妈怎么样了？”

念恩此时不比念国好到哪里去，他和念国其实一样的想法，他家电话也刚装不久，结果喝久未相见哥哥通话却是为了母亲病危。

念恩和哥哥一样哽咽的说“妈不行了，突然的事，你如果能赶回来，就回来一趟。”

念国突然压抑不住自己痛苦情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点责问的哭着说说“怎么会！妈，怎么就会不行了呢！念恩！”

天明看着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哥哥，眼泪也不自觉的被这个场景给触动到，周围不少人都看着电话亭里的两兄弟，似乎很明白发生什么事，原本稍微嘈杂的聊天声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念恩没有在意哥哥语气，他能理解哥哥，从小他俩一起长大，长大后一起承受家里的重任，他知道哥哥为了这个家的付出，他知道其实在哥哥心里，妈妈是他最大的依靠。

念恩哽咽的不知道说什么，一旁的妻子在后面轻轻的撸着念恩的后背，看到这个坚强的男人哭的稀里哗啦的，心里也很刀扎的一样。

似乎妻子的安抚给了念恩安慰，念恩平复着心情对念国说“哥，你能回来吗？”

念国被弟弟这么问，一边哭着一边说：“能，我马上买票，你好好照顾妈。我万一来不及给你打电话，我这里有个兄弟叫天明，他会告诉你班次。”

念恩听完说好，我等你消息！

念国不舍的挂了电话，两个大男人挂着满脸的泪水，也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结了钱感到靳大姐家，正好大姐在家，听说这个事情，大姐说“明天一早正好有一班去上海的车，我现在就去给你搞张票。你不要走，等我一下。”

靳大姐的丈夫不知道怎么安慰念国，天明给念国递了一根烟，自己没有点，看着念国颤抖的手拿着烟，大口大口的抽着。足足过了快一个小时，三个男人在屋内沉默不已，靳大姐的丈夫开始还劝慰几句，他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念国。

一个小时对于念国就像是一部电影，母亲的音容笑貌不断的在脑海里闪现，从小时候苦难岁月，一直到他离开上海的时候在车站母亲默默的流泪向自己招手，一个一个的记忆片段涌现，越想越是想。

门被靳大姐一把推开，然后把票交到念国手里，“明天的票，这趟车我不当班，我打过招呼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列车长。”

念国这才想起来，出门没带钱，下意识的摸向口袋，靳大姐马上看出念国心思，对念国说“都是自家人，你赶紧回去收拾下，我会经常去家里看看的，你放心。”

念国没有矫情，含着泪像靳大姐道谢后，和天明进入夜色中离开了家属院，靳大姐送到楼门口，看着念国和天明的背影，也是感慨的叹了一气。

念国上车才又拿出看了一眼车票，竟然是一张卧铺下铺的车票，他知道这有多难，他回头望向靳大姐家的方向，然后握着票心里很暖，这些都是情的温暖，让这个男人再一次默默的潸然泪下，今天念国流了很多次泪，从小到大从没有泪过那么多泪。这就是情感的力量，亲情的记挂，友情的温暖，这些都让这个男人不能自己。

春天的晚风还透着一股寒意，吹在念国的脸上，泪痕随着寒风慢慢的凝固在那张带着悲戚的脸庞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车灯照射的路面，像是胶片一样快速的放映。

到了家里美娟已经收拾好行囊，孩子们也都拥在一起默默的没有说话，小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天明告诉念国一早他送念国去车站，然后安慰念国说“哥！家里有我，你放心去，有什么需要你打电话回来。”

念国看了一眼天明，拍了一下天明的肩膀“家里就交给你了。”

天明狠劲点头说“嗯，放心吧。”

念国这才转身回到家里，孩子们听到念国回来都拥上前来，念国抱着小三儿，美娟和大丫和二丫也都围在旁边，一家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眼泪来叙述自己情绪。

念国默默对孩子们说“爸爸明天要回去看奶奶，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们要乖。”

大丫留着泪点点头说“爸爸，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二丫也点点头，这次意外的没有说什么话，而小三儿则趴在念国肩膀上默默的不说话。

美娟看着这个场景，心中酸楚不已，也是泪流满面，整整沉默了一刻钟，整个家被悲戚的情绪所笼罩。

美娟带着孩子都去休息，夫妻两洗漱完，念国一个人侧身对着床内测，美娟趴上来，从后面抱住念国的后背，感觉到丈夫在默默的哭泣，一只手伸到前面握住念国的手，一只满是泪水灌溉的手，美娟心疼极了，然后用脸贴着丈夫的后背，另一只轻轻的在念国后背轻抚着。

一夜未眠，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念国中间又抽动了几次，都在妻子的安抚下慢慢平静。

天刚刚透出一丝光亮，两人就起身，美娟起来给念国整了一口吃的，念国默默的吃完，而这个时候，从未自己醒过的孩子们，一个一个都爬了起来，哪怕是最爱赖床的小三儿。

等了足足个把小时，天明就来敲门，念国提着并不承重的行李，但是却没有以前的那股挺拔的脊梁感觉，一下子像是老去了好多岁。

孩子们都很乖的和念国道别，美娟给念国整理了一下领子，眼泪就掉了下来，对念国说“阿哥！我们等你回来，你放心，家里有我，天明和阿菊呢。”

念国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一把抱住妻子，然后用脸在妻子脸上蹭蹭，这个时候一只只小手都抱过来，念国挨个摸着孩子们脑袋，转身上车。

二丫哭的最厉害，小三儿则被抱在美娟怀里，转身对着远去的念国不停的手一抓一抓的再见，而大丫则默默的流泪，似乎只有她经历了太多送别，而每次都是她是送行者的一员，她其实多么渴望见见从未见过的奶奶，爷爷，外公，外婆，也能得到来自于父母上一代的隔代宠爱，而可能这一次将永远缺失一种机会。

车在清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飞驰，天明算是假公济私，送好哥哥，赶紧赶回厂里还要上班。

慢慢爬升的红日，在念国的眼里没有了绚丽，而是像一个倒计时的象征提醒念国，时间不多了，每过去一分钟，母亲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这个时候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即使是飞到筋疲力尽，飞到折翼，都想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你思念的人身边。

父母是孩子们登天梯，是孩子们根，可能在成长的时候他们过于苛责，可能到你长大的时候你会嫌弃他们唠叨，可能有时候你的忙碌会忽视他们的等待，但是当你将失去他们的时候，你会像是失去根的浮萍，空荡的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