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楼朱紫贵,不及卿素衣。
当高台上那舞动的靓影转过身来的时候,只听得遍地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无数花枝招展的美人,在这霎那全都失去了颜色,显得黯淡无光。
无数的男人都停止了推杯换盏、放浪形骸的德行,痴痴地看着高台上那回眸的惊艳,浑不知今夕何年。
人世间怎会有如此清绝的佳人,独占了天下八分灵韵。
很多人自幼都是游戏花丛,堪称浪客贱心,无所不知。可此刻面对着钟天地之灵秀的佳人,全都恍然若失,感觉以往的日子都白活了。
相比起这些人,陈玉更是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熟悉之极的靓影。
他绝对不会认错,哪怕是对方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不是聂小倩,又是哪个?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在山东嘛,不是在公孙安的府邸里做官小姐嘛,为什么会出现在云楼?
只可惜,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已然沉迷,七魂六魄全都被聂小倩销魂的舞姿给吸引去了。
陈玉则更加的难受,隐然感觉自己的认知有些崩塌了。
他清晰的记得,聂小倩是不会这种高端的舞蹈的。她本是贫家女,当初为了一日三餐都奔波不休呢。
歌舞之类的消遣,也不是她能够接触的。
可此时这欢舞倾城的人,分明就是聂小倩啊。
他的脑子里千回百转,时间却如白驹过隙。高台上一曲终结,那舞动的清影早已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满场寂静的云楼才重新活泼起来。
不过所有的男人都疯狂了,纷纷站起来,为高台上的人儿鼓掌叫好,浑然不顾身旁幽怨嫉妒的眼神。
左庚更是拍红了巴掌,一副与有荣焉地向陈玉和秦王介绍道:“看到了嘛,这就是如今的长安第一美人白玫瑰。怎么样,是不是惊到你们了?真是想不到,白小姐贵为官宦子弟,却还有如此高深的舞艺。哎,今后若是能时时看到她的舞蹈,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陈玉完全听不到他的唠叨,脑子里乱哄哄地看着那从高台上徐徐而下的身影,想法已经变成了一片浆糊。
那白玫瑰从高台上施施然走下来,一路上引起的躁动差点把云楼给掀翻了。无数的人向她发出了邀请,她都只是点头示意微笑,却婉拒了。
而被她拒绝的人,却没有丝毫的不满。相反在她的眼神注视下,竟然激动非常,回头便和旁人吹嘘起来。
那德行,比后世的狂粉与喜欢的偶像碰到还要不如呢。
看到白玫瑰走下来,最难耐的人自然是左庚了。他早已跑出去,迎住了白玫瑰。
丞相之子的名号还是很有用的,看到是他,其他人尽管很羡慕,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便是那白玫瑰,也不敢怠慢了左庚。远远地见两人说了些什么,左庚还往他们这边指点了一番。
那白玫瑰顺着他的指点看过来,也看清了陈玉、秦王等人。略微犹豫一番之后,便点了点头,随即跟着左庚走了过来。
这边的人看到白玫瑰竟然答应了左庚的邀请,一个个的全都兴奋非常,忙不迭地整理起来,希望能够在美女面前保持形象。
唯独陈玉木然而坐,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白玫瑰。
可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出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聂小倩有何不同。
那清冷无双的容颜,一如那个雨夜的孤傲。
那深邃幽寂的眼神,藏不住倔强。
明明是那个她,为什么又叫了白玫瑰,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玉满脑子疑问,踌躇着该怎么问出口。
这边,左庚却已经延请着白玫瑰走到了近前。
“来来来,白小姐,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秦王殿下,当今的太子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竟然有点紧张,忙不迭地站起来,吭声吭气地问礼。
“白小姐,久仰芳名,如雷贯耳。”
连太子都这么倾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荣幸了。
那白玫瑰也不禁轻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略微福礼。
“奴家远在外地,也听说过太子殿下的威名。大家都说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百战百胜,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大英雄。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被一个绝世大美女如此夸赞,饶是秦王也不禁挺直了腰杆,骄傲的和孔雀一样。
听着白玫瑰对秦王的称赞,左庚竟然不免有些吃味。
他还真的有点怕,怕秦王也看上了白玫瑰,然后和自己争夺。
那样的话,他可真的不是对手啊。
不行,不能让白玫瑰再和秦王有过多的交集了。
左庚眼神一转,注意到了旁边依旧木然的陈玉,旋即想到了什么。
这位虽然名气更大,但是却没有什么危险。因为他结婚了嘛,娘子还是当朝公主。就算对长安第一美人有什么想法,也得憋着藏着。
想到这些,他连忙又介绍起了陈玉。
“白小姐,说起这位的话,恐怕你就更加高兴了。他就是我大乾第一才子,当朝驸马,忠靖侯陈玉陈世美。”
在左庚还在介绍的时候,白玫瑰的目光就已经锁定在了陈玉的身上。或者说,从她来到这边开始,目光就若有若无地盯着陈玉了。
别人或许还没有察觉的出来,但陈玉也一直在看着她,自然能够体会到这种不同。
他很明确,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定认识自己。不然的话,她的目光不会这么意味难明。
这让他看的更加仔细了,不知道的人,都会感觉他的目光太过于莽撞,有唐突佳人的嫌疑了。
不过此时大家更在意的,是白玫瑰的反应。
因为在听了左庚的介绍之后,这个之前一直不苟言笑,气质清冷的美人,竟然泛出了一抹让人惊心动魄的笑意。
“哎呀,真是想不到,奴家竟然不知陈状元当面,实在是莫大的罪过。陈公子威名赫赫,文采斐然,普天下间的女子,都希望求陈状元一面而不可得呢。既得陈郎,此生无悔啊。”
她说的痛快,周围的人却全都面色古怪。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左庚对她心生爱慕。除此之外,秦王也对她颇有好感。
但凡是聪明的女子,肯定会知道轻重,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结果呢,这位却弃左庚和秦王的好意于不顾,只夸赞陈玉的了不起。
这是……在拱火啊。
果然,左庚和秦王的脸色都变了几变。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紧蹙的眉头,还是证明了他们的心情十分恶劣。
这还不算,有聪明的人,又从白玫瑰的话里听出了不一般的地方。
她只叫陈玉为陈状元,却不是陈驸马、陈侯爷、陈御史,这就很有意思了。
现如今谁不知道陈玉已经成婚,妻子还是当朝长公主,所以在外人们多称呼他为陈驸马。
毕竟公主乃皇家子弟,凤子龙孙,地位高于一切。驸马的称谓,还要在侯爷、御史之上。
可白玫瑰却直称其为陈状元,那就是刻意无视了陈玉已经成婚的事实,似乎别有想法啊。
一时间,众人表情无比的古怪,眼中闪烁着八卦之火看向这边,准备看看好戏。
陈玉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但是却与别人自不相同。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确定,眼前这个白玫瑰,分明就是聂小倩。
他直直地看着笑靥如花,但眸子里清冷依旧的佳人,决定单刀直入。
“聂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曾问过林广河,你不是和师兄在沂蒙山吗?”
“哗……”
众人一片哄然,纷纷议论起来,搞不清楚陈玉的说法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语气,显然和这位白玫瑰小姐是旧识啊。可为什么叫白玫瑰为聂小姐呢?
大家也都猜到了,白玫瑰不可能是本名,也许是这位的艺名。
可据说这位白玫瑰小姐乃是官宦子弟,又不是青楼女子,弄一个艺名又是为哪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大家都很好奇的是,陈玉为何会和白玫瑰认识,还知道她姓聂?
但白玫瑰的表现,却又让大家疑惑不已。
只见她眨巴眨巴清秀的大眼睛,一脸的懵懂。
“陈状元你在说什么?奴家不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情况的变化,最紧张的人就是左庚了。
他很清楚陈玉的优秀,自问如果自己是女子,恐怕也无法逃避出他的魅力。
假如白玫瑰很早以前就和陈玉认识的话,他不信这两人没有什么宿缘。
白玫瑰的话,等于是将他从忐忑中解救了出来。
他一脸的兴奋,迭声地道:“对对对,世美,你一定是认错了。白小姐才刚来长安不久,不可能和你认识的。”
陈玉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对于这位仁兄的见色智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他指着白玫瑰,没好气地道:“你看看她的样子,觉得我能认错吗?”
这话让左庚错愕不已,神情苦闷不已。
凭心而论,他也知道陈玉说的没错。
类似于白玫瑰这样绝秀无伦的女子,只要见上一面,那便是终生难忘。
以陈玉的才智,有岂会认错人?
可白玫瑰果然是左庚的救星,她再次说的话,又让左庚鲜活了过来。
只见她的素手捧着脸颊,状似惊喜地道:“难道奴家和陈状元的故人很像吗?哎呀,那可真是奴家的荣幸。”
说就说嘛,偏偏她捧着脸颊的手很奇怪。
最突出的指尖就搭在右眼的下方。指尖和眼眸之间,一颗清晰的苦情痣被陈玉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玉清楚的记得,聂小倩的脸上是没有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