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也知道,单独被皇帝召见意味着什么,所以心情也是很激动。
不过行动上却没有怠慢,赶紧跟了上去。
看完了陈玉和梁铉的比试,其实曲江文会已经差不多了。乾丰帝明显是准备回去了,所以便走在前面下山。
陈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知道乾丰帝肯定会问自己什么。
果然,等乾丰帝的御驾离开了曲江文会下场,他也终于开口了。
“你那种功夫叫什么?”
到底是马上皇帝,对于武功之类的很是好奇。
陈玉没有隐瞒,也没有必要。
“回陛下,这种功夫叫自由搏击。”
“自由搏击?什么意思?”
乾丰帝驻足,沉思了片刻,还是有点不能理解。
陈玉详细地解释起来。
“所谓的自由搏击,就是博采众长,不拘于招式和门派,只要能够取胜,都可融合进来。功夫的最终目的,就是击倒敌人获得胜利,所以所谓的招式和门派的区别,未免有点迂腐了。”
乾丰帝边听边点头,最后竟然轻笑起来。
“呵呵,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见识,多少武术大家都不如你看的深远。”
陈玉感激谦虚。
“学生也只是没事的时候瞎捉摸,至于对不对,还要靠陛下慧眼识珠来指点。”
乾丰帝摇摇头,对于他的马屁并没有在乎。
“你是武术世家出身吗?我看你的功夫,很不错啊。”
面对一个皇帝,自己的底细很容易就被查清楚,陈玉自然没必要说谎。
“并不是,学生只是平民家庭。父母早逝,如今孤身一人。至于功夫,实在是生存维艰,为了自保的手段罢了。”
乾丰帝轻微点头,看样子果然调查过陈玉。而他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你的那篇励学篇,朕已经看过了。写的不错,只是太功利了一些。”
看来梁思齐没有撒谎,这样有助于教化的文章,果然是进了帝眼了。
陈玉精神一振,知道自己在皇帝的心目中是有些许份量的。
“陛下英明,其实类似于励学篇这种文章,乃是给大字不识,不知道读书妙处的人听的。真正饱读诗书之辈,各种浅显的道理,他们其实早已明白。”
“哈哈哈,你呀你呀,居然连这个都看得透。”
乾丰帝仰天长笑,神情快意,似乎和陈玉聊天很是愉快。
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齐州人?”
陈玉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是。学生曾听闻,陛下当年驾临过齐州?”
乾丰帝既然调查过他,那么自然肯定知道他是齐州人。知道了还这么问,显然是有什么用意。
果然,听到他的话,乾丰帝走动的步伐不免缓慢了下来。
“是啊,当年在齐州,可是发生了很多事呢。朕最心爱的女人,还有大女儿都在那里没了。”
陈玉吓了一跳,没想到挑起了乾丰帝的伤心事。
“学生不知,请陛下恕罪。”
乾丰帝摆摆手,倒是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那也不是你的错。当年逆臣叛乱,打的山东血流成河,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生死实在是不由自主。只恨突厥人可恶,牵绊住了朕的手脚,害的朕无法及时回援。”
对于这位帝皇的洒脱,陈玉倒是很佩服。换成是他,妻女丧命于战乱,恐怕会一辈子纠结自责的吧。
就比如郭礼,当年他的妻儿也死在了那一场变乱中。结果就终身未娶,孑然一身。
能够做皇帝的人,果然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
乾丰帝的眼神中露出缅怀的神色,问道:“齐州城外的那片湖水,还是那么美丽吗?很多年没有去看过了,那些杨柳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陈玉精神一振,赶紧道:“在,都在。那片湖水是齐州人人都喜欢的休闲胜地。每年七夕节的时候,湖水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花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那些杨柳如今都有数丈高了,茂密繁盛,人们夏天纳凉的时候都喜欢去。”
乾丰帝驻足而立,在陈玉的叙说中,神情愈发的惆怅。
“哎,当年也是如此。如今重现盛况,朕也算没有辜负了天下黎民。”
陈玉呵呵笑道:“天下人谁不知道陛下励精图治,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俗话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如今百姓们都感激陛下呢。”
乾丰帝感慨良多。
“朕原本也是布衣,只是忍受不了前朝苛政盘剥,还有战乱之苦,才想着要结束百姓们的危难,还天下以太平,所以才揭竿而起。百战余生,总算是没有辜负毕生所愿啊。”
或许是因为陈玉来自齐州,所以乾丰帝才说了许多自己的往事。但也到此为止了,看来他是准备把往事埋在心底。
转过头来,他又对陈玉道:“你和季云讲述的对倭之策,朕也看过了。不得不说,其中条理分明,具有很大的可能性。你又没有见识过倭寇,倒是怎么想到的?”
这或许才是乾丰帝对陈玉最好奇的部分吧。
能写出《励学篇》和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不算什么,他毕竟是文人,写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但平倭策不同,这可是专业性极强的政治手段,哪怕是他们这些政坛老妖和治国能手,都没有想出如此尽善尽美的办法来呢。
第一次从罗秀峰那里听到陈玉对倭乱的概述,乾丰帝就惊为天人。待得知提出此策略的人,竟然紧紧是一名十多岁的书生时,就更错乱了。
这是妖孽吗?
今日见着了陈玉,乾丰帝终于还是起了探究之心。
在此之前,陈玉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一首《青玉案》惊艳世人,证实了他的文采果然不是别人吹捧出来的。
等又用自由搏击轻松打败了梁铉,还让自己的保镖头子也忌惮三分的时候,乾丰帝的脑海里,就已经形成了陈玉文武全才的形象。
但他究竟是文艺型人才,还是实用性人才,乾丰帝还要当面考教一番。
陈玉倒是有所准备,一点都不慌乱。
“回陛下,山东之地,当年也曾经受到过倭寇的袭扰。齐州虽然身处内地,但学生从乡民口中,还是多有听闻。结合听闻和史书记载,便瞎捉摸了一番。”
乾丰帝显然对他的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你这可不是瞎捉摸,分明是很有效的策略啊。直指核心,拨云见日,振聋发聩啊。就比如说那些海盗的成分,如今朝中还有很多人顽固地认为,就只是从倭国来的呢。你又是怎么知道,其中大多数都是我大乾人假扮的?”
这个问题就更好回答了。
“陛下,书中可是教导过学生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咱们大乾禁海,倭国或许会有所损失,但绝对没有那么大。真正损失惨重的,只有东南的海商们。他们的经营受到了影响,自然要想别的办法了。”
想起某些人的兴风作浪,乾丰帝就怒火中烧。
“哼,有些人见利忘义,竟然假冒海盗屠戮、劫掠我大乾子民,实在是该死。他们的良知何在?”
“这……”
陈玉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怕说出来,会被乾丰帝收拾。
乾丰帝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今日是咱们君臣闲聊,朕不会治你妄言之罪的。”
好吧,既然你给了保证了,陈玉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陛下,那些人可不是见利忘义,而是饭碗没了啊。当年陛下揭竿而起,不也是因为没饭吃嘛。东南的海商没了饭吃,自然也要挣扎一番啊。”
乾丰帝眉头竖起,显然很生气。
“胡说八道,这能一样吗?这么多年战乱,打的民不聊生,人口锐减。朕如果不实行禁海之策,让百姓把心思放到耕种上来,缘何保证不会有人饿死?”
要辩论啊,这个陈玉可不怕他。
“陛下,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东南靠海,而海里的产出一点都不比陆地上少。而且东南人多地狭,光靠那么一丁点土地,即使种出花来,也满足不了百姓的肚子啊。相反从海里的捕捞,却可以无穷无尽,才是真正的良策啊。再说了,只要不禁海,就可以沟通海外。安南、暹罗、占城、吕宋等地的物产都十分丰富,我们完全可以用海外的产出来弥补自身的不足啊。”
乾丰帝眉头皱起,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海外天高路远,哪里那么容易保证?再说了,人家的产出,要是不和你交易怎么办?”
陈玉揉了揉鼻子,眼神古怪。
“这个……罗大提督的水师过去的话,相信他们……呃……会很高兴和咱们交易的,而且还能是最优惠的价格,比咱们自己种还要便宜。”
乾丰帝只觉得莫名其妙。
“缘何季云的水师过去,就可……”
说到这儿,他却顿住了。
看了看神情飘忽的陈玉,他自己又是马上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正因为想通了,他竟然失笑起来。指着陈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啊你啊,你……呵呵……你还真的不像一个读书人。”
作为一个开疆拓土得来江山的皇帝,乾丰帝显然明白,陈玉的做法其实很有效。但想要说服朝廷里的那些道德君子,还需要一些功夫才行。
在这件事上,他也只好暂时放下。
“对了,你那个什么自由搏击很有意思,朕许你出入皇宫,来教教朕是怎么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