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唤雪给我送换洗的衣物间,脚冷得受不了,我索性鞋袜一脱把脚泡进温泉中,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入书中。
可旁边的呆子一直闹不停,明着笑,暗着笑,左也笑,右也笑,扰得我心绪不宁。
我终于烦了:“你笑够没,脑子被驴踢了?”
“我没笑啊。”
慕容曜跟咧嘴石榴般蹲在我背后,给我放松到绷紧的肩:“你看你的书,我替唤雪先伺候着你,绝对不扰你。”
我眉峰蹭蹭蹭直升:“慕容曜,你是不是存心跟我皮?”
书反手一煽,可这人倒是机警,身子微微向后一缩便躲过。
他笑开了颜:“恼羞成怒了。”
“怒你个大头鬼!这会儿嫌我多管闲事,不存在的,您出门右转有快马,估计那小寡丨妇的茶还温着,去了刚刚好!”
“果然是吃味了,还有板有眼的。”
我怒色冲天:“我想吃人!”
一时真被他说急了,我抄起书就朝慕容曜砸去,可挨了下的他却表现的不痛不痒,笑声相对先前的克制反而变得更加洪亮和放肆。
脾气上头我这人就爱较真,明的不管用就来阴的!脸骤然一变,我笑如朝花怒放,并朝他勾勾指头。
“我不闹了,你快把书给我拾回来,正看到精彩处呢。”
“噢,小的遵命。”
拣了书,慕容曜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献殷勤,我凝着笑接过书,还以示嘉奖地拍拍他的脸:“我们家小奴儿真乖。瞧你先前疯的,内衫领子都拱出来了,转过身我帮你理理。”
软语在畔,他倒是一副听之任之的享受样,而女人的温柔语多藏绵里针,听不出端倪的,就得遭殃。
人刚在池边坐好,绕后的我大略地在他背脊上定了个准心,笑一敛,冷不丁一脚就踹在他身上。
牛高马大的一个壮汉子,入水跟巨石沉江般,顿时炸起水花无数。
“噗,噗,噗,你,你这人!”水波荡漾中立定身形,慕容曜连啐了几嘴呛口的水,说到:“背后出阴招,小人!”
心头倏地爽利的我大笑出声:“谁叫你戏弄我,活该!”
“存心对着干?好,我今儿奉陪到底。”
我还没得瑟多久,立在池边的慕容曜就自个宽衣解带起来,傻了我的眼。
“你,你干嘛?”
“泡澡啊。”三下五除二之速,他身上那些湿漉漉的衣袍不见踪影,赤肩露膀朝我这边靠过来:“你拉我下水,不就是这个意思,娘子如此好兴致,为夫怎么也得赏脸配合。”
我又惊又怒:“满脑龌蹉!”
“龌蹉配你的思不正,咱们绝配。”
趁我犯紧张间,池边的慕容曜探出食指,在我脚板心扣了扣:“不是怄气其他女人觊觎了你夫君的美色?行,夫君这就给娘子赔罪,真诚以待地奉上自己让娘子看个够。看看吧,害什么臊,保证娘子眼睛不吃亏的。”
“滚!”
当我傻啊?!要真回头看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在他面前抬头做人!面红耳赤的我,搂着一怀尬尴落荒而逃。
晚膳前柳飞来报,说慕容曜病了。
当时以为他捉弄人的兴头还没去,故没多搭理;直到半个时辰后,刘德禄火急火燎地跑来晴雨轩请我,我才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赶到齐雪阁,正巧遇到为慕容曜请诊完的王太医,从他口中我得了个大概:慕容曜的腿伤在结痂期碰了水,感染炎症并引起了高热,而现下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紧脑袋的王太医不止一次强调,自己每每换药,都有叮嘱过慕容曜伤口不可沾水;而至于刘德禄,明眼人都这等心细如尘的老奴,不可能犯这等低劣的错误。
这一时间追根究因间,倒是弄得我这个旁听人心中没个底。
也不知刘德禄瞧出多少端倪,他简单地拜托了几句,便把浑浑噩噩的我请入了齐雪阁内。
脱了鞋,我尽量放轻动静地上了榻。
睡在蚕丝被下的慕容曜,面如煮蟹,唇如旱地;一进一出的呼吸声节奏不匀,时而凝重,时而轻微,为他擦身降温间,我竖紧了耳朵,生怕哪一刻他鼻息中的呼吸会停止。
自责油然而生,你怎么会想到,白天还在你眼前活蹦乱跳,同你欢闹的人,突然如此脆弱不堪地昏睡在你身边。
等待他醒转的这段漫长中,除了为他擦身,喂水,我多是一个人伴着那彻夜不灭的明灯,独自理着我心底那团乱麻。
身为一个医者,因这样的小疏忽夺取性命的案例,我已经是屡见不鲜。可如今,这个人是我的夫,我肚子里为出世孩子的爹,面对这样攸关的时刻,我害怕。
不得不承认,我在慕容曜面前,不在是个里外都是刺儿的仇恨体,而是真真正正的人,一个需要宠,需要疼的脆弱女人。
也许,经历过失去的人,更怕再失去吧。
低头瞧着又一次满头大汗的慕容曜,想着我只能做些微末的事而别无他法,不知不觉,一股揪心酸了我的眼。
“淳元。”
忽然,一声低而干哑的呼唤触动了我的神经,整个如打鸡血般紧张起来。
“你醒了?”
看着他难受而无力样,我又疾声关切到:“出了好多汗,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来,等着。”
取水间来去如风,心如荡秋千般看着他缓缓喝下一杯水,心才得到一丝安定。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愣了愣,答到:“刚听金钟敲过一下,刚过一更天不久。”
“原来都这么晚了。你有孕在身,赶紧回晴雨轩歇着,听话。”
我急拦下:“别折腾,老实躺着!你发着汗,不能见风。”
紧张中反应极快,双手一把摁住他的肩头,制止住他的胡来。
“那你赶紧回去,我怕传染你跟孩子,不是还有刘德禄和王太医在,没事的。”
我道:“你又不是感染风寒,不传染人的。你病着就别老喋喋不休,我有分寸;等你发完汗退了热,我就回去。”
“你我太惯着你!”
“就一回。”换做往常,保证这话我给他怼回去,不过此时我却软了话:“回晴雨轩反而睡不好,索性在你这借半张榻,累了就在你旁边眯一会儿,总成了吧。”
话毕,我就动作麻利的缩进他的被子,让他再找不到赶我走的由头。
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我支出双手,为他按揉到太阳穴:“别想太多,轻轻松松睡一觉,明早起来保证你又生龙活虎的。”
距离靠的太近,他这张侧对我的脸,自然成了我打发漫漫长夜的解闷果子。
平时不过觉得人就两条眉毛一双眼,鼻子嘴巴上下摆,稀疏平常得很;可看着看着,我如中了魔障般,越发入痴。
他克制着乐怀,说到:“你再这样看下去,我怕是一宿都没法睡了。是不是意外发现,其实你夫君长相不赖?”
我犟嘴回到:“切,少得瑟。丑,丑得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