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所想之人如一张熨金名帖,名气颇盛,我顺势问到。
“这位大哥,您口中的‘霍将军’,可是大历镇守南陲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
“可不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在南陲,谁人不知其名?”
点点头,这老哥脸上涌现出钦佩之色。
“战场上,霍将军驱除南夷,军功赫赫;私下,他为人也是刚正不阿,侠骨柔肠。就拿雷城五十里外比邻的襄城,有霍将军麾下的‘启元军’庇护着,那帮流寇就不敢猖狂妄为。”
我微微一惊:“这就奇了。大历将军,庇护着北燕子民,传出去倒是个本朝打脸的笑话。”
尔尔一笑间,我目光不由地扫了眼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柳飞。
走商道:“姑娘这话点中要害,是够我北燕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员无颜的。不过襄城位置本特殊,自来北燕和大历的百姓混居,加之贸易自由,霍将军越俎代庖庇护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忙问:“大哥,小女子问句题外话。霍大将军常到襄城走动?”
“这得看运气。听说启元军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人会到襄城内走动采办日常军需;运气好的话,能碰见霍将军本人。我自然没这个福缘,一睹这少年英雄的风采。”
惋惜地灌了口烈酒,这老哥眯着眼瞧上我。
“听姑娘这口气,也是仰慕霍将军,想一睹他的飒爽英姿?”
“算是吧。不过一切随缘。”
我落落大方一笑后便起身,朝身后的掌柜交代到。
“掌柜的,这二位大哥的酒饭钱算我的。”
“唉哟姑娘,使不得!”
这两走商也是老实,急着个脸忙推脱到。
我笑劝到:“您莫推脱。相逢是缘,况且大哥如此古道热肠,一顿便饭算不得什么。二位慢用。”
见唤雪放下一锭银子结了账,我随和一笑,便领着人出了客栈。
在热闹不减的大街上走了一段,犹豫了半响的柳飞,忽然快一步挡在我跟前。
柳飞道:“娘娘,属下这就启程赶往雷城,处理郡守王义失职一事。”
看来先前在客栈的我眼色没白递,我浅浅一笑,颔首到:“这关系到皇上的体面,你务必谨慎小心。速去速回。”
“是。”
沉稳一应,柳飞恭敬有加地朝我一拜,便提着长剑快步混入熙攘的人群中。
“主子是故意支开柳飞?”
望了望已不见柳飞踪影的街道,唤雪在旁轻声问到。
我道:“一半一半。毕竟这王义太不是个东西,长点心的,都不会继续放任下去。”
唤雪问:“那主子口里的另一半,难道想曾着这个空档,去襄城会一会那镇南将军?”
“你这丫头,眼色也不是这般看的,瞎支招。我千里迢迢跑来南陲,可不是为瞻仰霍子陵如何被人歌功颂德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又说到:“怕是真有机会照面,我怕霍子陵会犯头晕。”
唤雪一头雾水状:“犯晕?主子这话太深奥,奴婢真猜不出个眉目来。”
蓦地,我拢嘴偷乐起来。
我这话里的玄机,自然是指皮相上的迷惑性;如今一个是陪王伴驾的林思安,一个是混迹边关的我,霍子陵若见了,会把我当成谁?
他不晕,才奇怪。
我打住这个话题:“十有八九没可能的事情,你丫头就别费神猜了;有这份心思,不如帮我觅一觅哪有药材行才是正事。”
“主子身体不舒服?”
一下子,唤雪紧张起来。
“笨丫头,非得不舒服才朝药材行跑,就不能挑点补品?”我顿时无奈地摇摇头,朝另一头的玄冥招呼到:“你也不是第一遭来,这附近可有什么合宜的文房四宝铺?”
玄冥谨回上我:“附近就一家‘上林轩’,主子可上那瞧瞧。”
也不多话,玄冥探手一请,就为开道带路;而唤雪丫头就旁伴着我,没少挠她那不开窍的脑勺子。
在封昱郡集镇范围内兜转了一个多时辰,我这两个贴身护卫皆是两手不空,收获颇丰;回到客栈,吃了碗云吞的我,便早早的睡下,为明日前往“洛家村”养精蓄锐。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刚梳洗规整,一开门,我便见柳飞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门前。
他一双熬红的眼,和着冷刻脸间稍许的倦意,把那股风尘仆仆味一股脑朝我鼻息里送。
“属下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一开场,柳飞这五体投地的跪叩,就把落差拉开。
“怎么,人跑了不成?”
稳住心神,我合计着最坏的结果,淡淡问到。
“人没跑。”铿锵有力的回答间,有一丝不协调的停顿,柳飞沉声继续说到:“王义畏罪自尽了。”
倏地,我眉头一皱,半响才不热不冷开了口。
“这下真成了死无对证。”
“也并非。”此时柳飞沉沉一答,从怀里掏出一叠墨纸,呈到我跟前:“王义在死前,已亲笔写下供罪书,对自己所犯过失供认不讳;只是属下当时一时疏忽,未察觉王义求死之心,故让他有机会在书房中吞金自裁。”
接过这份供罪书,我快速地过了遍,倒是有几分明了在心。
我道:“王义虽死不足惜,但从这供罪书上的详尽,可见其用心良苦。等这封供罪书传到燕都,以皇上的性子,必定先平乱而后治罪;失去了罪魁祸首,这样一来,王义一家老小还有活命的机会。”
把信一合,我递还到柳飞还高高举着的双手间。
“你起来吧,毕竟也是功劳一件,只是尽人意与否。速去驿站,将王义的供罪书八百里加急送回燕都;要知道,尽快除去为祸百姓的流寇才是当务之急。”
“属下领命!”
来去如风,柳飞眨眼功夫消失在我眼前,我站在阁楼上,远远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似乎能预见今日的封昱郡,将格外热闹。
事似乎已预见定论,而我心另有所牵挂,匆匆用过早膳,我便启程前往洛家村。
半个时辰后。
“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小车无,其何以行之哉?”
.......
木亭为坛,席草为栏,一群稚童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间,跟着背手踱步的老者,摇头晃脑地朗诵着《论语为政篇》中的章节。
我屏退了唤雪和玄冥,无声无息地坐在最末排,瞧着这位鬓如霜白孤松有傲的老者,听着他敦敦教诲的严声,眼眶湿湿润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