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乐从书本中理解的孝义,不就是儿女承欢膝下,一家共聚天伦吗?然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哥常年在外不归家也就罢了,二哥亦是如此。
更奇怪的是,大哥在大历王都上京安家,而二哥他,偏偏也在北燕王都燕都也安了家;一南一北间,万里之遥,隔着千山万水难相聚。
盛知乐这位的二哥名叫盛玉麒,年纪比她大了九岁,她曾听梅姨母说过,二哥和三哥也是一对双生子,只是出生时三哥福薄不幸夭折,所以她那一胞胎的哥哥李知满占不了家中老三的位置;梅姨母还打趣说,若三哥盛玉麟还活着的话,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宠爱还要翻倍。
夭折的三哥对盛知乐而言,不过是个心中缅怀的遗憾人物,可二哥这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在盛知乐心中,二哥盛玉麒的性格和大哥完全截然相反,他生性开朗,活泼阳光,谈吐亦是高雅风趣;而有一点让盛知乐非常费解的是,像二哥这样喜欢舞文弄墨的性格,偏偏选择在尚武的北燕扎根,而大哥这样喜欢舞刀弄枪的人,偏偏选择在崇文的大历落户。
按盛知乐的理解,若两位哥哥真要一展拳脚,施展抱负,以两人的性格应该交换处境才是,可偏偏他们却选择和性格不符的两个国度来展露自己的人生。
每次年节二位哥哥归来楚城团圆,除了在盛知乐这个小妹身上比拼关爱外,武功,课业,骑射,见识,阅历,都是二位哥哥必比划的项目。
武功,骑射上,或许大哥比二哥略胜一筹,但课业,见识,阅历上,二哥总会找超越大哥的地方,反扳回一局。他们谈论比拼的话题,大多时候对盛知乐而言是晦涩难懂的,更确切的说,他们的话题是在描摹一个平凡人家接触不到的神秘圈子,仿佛他们每一句话,每一个争论不休的观点,都关乎到天下的兴亡荣衰。
盛知乐每每碰见这样的场面,总隐隐感觉,二位哥哥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完全与寻常人家格格不入;而奇怪的是,父母对两位哥哥时不时的争锋相对,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更有默许纵容的倾向。
随着盛知乐年纪增长,和认识地逐渐完善,这冰山一角下潜藏的家族秘密越发庞大起来。
首先,是盛知乐那位精明能干,聪慧绝伦的母亲。
母亲李淳元在盛知乐心中,一直是个丰碑似的人物,也许她在家中获得了旁人无比艳羡的宠爱和娇惯,但相比于母亲的存在,她感觉得到几位哥哥甚至是父亲,都是她身边绕转不息的星辰,母亲永远都是他们不言于口而放在万事首位的中心。
虽然相比父亲,母亲对自己的管束过于严厉,但盛知乐本心上讲,很欣赏和喜欢母亲随性的生活状态,并时时引以为榜样。在盛家,母亲从来不是一个如别家女眷一般,养在深闺大宅,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常年和身为茶商的父亲一道,带着她和四哥李知满走南闯北,游历四方;在跟随他们一路游历的途中,所见识到的人和事,渐渐地又盛知乐对母亲这个人有了颠覆性的认识。
例如北燕药王谷那片奇花异草中,住着一位慈祥的白胡子老爷爷,每次经过药王谷做客,那位白胡子老爷爷都会送她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比如带在身上不怕暑热且不会融化的冰薄,比如能散发异香吸引蜂蝶的香珠,比如能让疤痕顿消无踪的药膏,又比如可以让人一直笑不停的痒痒粉,等等,等等。
或许是年少无知,心思全放在了这位白胡子老爷爷送得稀奇古怪的玩意身上,并没有太在意他和母亲之间有着何种渊源;而后来当从别人口中得知,师公当年赠给自己一本打发路途无聊的无名读物,竟是江湖上人人眼红的药神宝典时,盛知乐才恍然明白,她启蒙人生中曾遇上过什么样了不得的人物。
又比如,在盛知乐十岁生辰将近时,正巧经过西疆千名山,她又遇到了一件毕生难忘的事情。
那时的她养了一只漂亮的云雀,喜欢得不得了,可惜在返回楚城的途中因为天气变化无常的缘故,那只云雀没等待盛知乐带回家豢养,便病死在了半路上。
伤心之余,盛知乐带着云雀的尸首偷偷溜出了驻留的宅院,想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将这只曾带给她快乐的小鸟好生安葬;不想在千名山脚下不远的渡口处,她遇见了一位奇人。
记忆中,那个男子长相很年轻,但奇怪的是他的头发,他的眉毛都是雪白雪白的;孩子的心是单纯的,盛知乐当时以为是遇上了千名山的山神,感念她不舍那只心爱的云雀,故在此现身相见,所以拿出了十二分诚心,拜求那男子间,希望他能将自己的云雀复活过来。
或许是当时盛知乐的哭声讨惹人心疼,那白发男子将云雀的尸首接了过来,如变戏法般在雪袖间一遮,那只僵死的云雀瞬间在怀里变成了一只小白鹿。
他告诉盛知乐,自己已经将死去的云雀变成了小白鹿,当做生辰礼物送盛知乐。
障眼法再加上准确地道出她的生辰,此时盛知乐更加确信,眼前这个白发白眉的男子就是千名山的山神;一时感激在心,盛知乐用孩子最简单拥抱,回报上这位“世外神仙”的善心恩赐。
而这位神仙和蔼抚着她的脑袋,问上盛知乐,你母亲过得还好吗?盛知乐抱着小白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一口气地告诉了那男子许许多多关于母亲的近况;而那男子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始终一言不发。
末了,男子蹲下身,一边赏看着她腰间那块玉佩并询问到她叫什么名字,她郎朗地应答上男子自己叫盛知乐,知足常乐的意思。
男子咧嘴一笑,似如春花怒放,抚着盛知乐的发顶夸赞到她人如其名,并祝福上她能一直快快乐乐的无忧下去。
分别之际,盛知乐问那男子,神仙您住在哪儿?那白发男子揽着她,指着江对岸巍峨入云的千名山说到,这座山的最高峰上有座无尘殿,那里便是他的家,也是随时欢迎她和她母亲来作客。
还不等盛知乐应好,那白发男子便化成一道道孤寥的背影,踏着波澜清漾的江水渐渐远去。
返回大宅后,盛知乐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奇遇告知了母亲,而她母亲震惊之余,俨然反应间的表情是愧疚多于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