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曾有一个青稚少年,在众朝臣们忖度眼光中,立于这朝阳殿之上;他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名誉,身家,甚至于性命,去向所有人证明,他有能力也有资格坐拥那位于殿上之端的宝座。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那少年以无比睿智和沉稳的心态,赢得了众朝臣们的拥戴,座上那把金銮龙椅,成为了傲视天下的君王;而多年后,原以为年少时的噩梦不再会归来重蹈,然那样的争议,那样的怀疑,从噩梦里复苏了过来,真真实实地显现在眼前。
而有所不同的是,那个少年早已褪去青稚,变成了肩有担当,心有大成的男子汉;再次面对众人非议和质疑,他依然有着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的凛然和稳重。
然于我,虽曾错过了他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刻,可此时历史重演,厄难复来,我却只能如道见不得光的影子,暗暗地躲在一隅,看着这个我深爱的男子被人无情践踏着,羞辱着。
我清楚着,无论这样的事再重复千百次,我只能是个旁观者,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旁观者。
“这封述罪书,是由慕容曜生母宸妃亲笔所撰,里面详尽地陈述了她和成王那段不可告人的奸情;而宸妃入宫不到两个月,便有了身孕,且皇家脉谱中也清楚地记载着,宸妃是未足十月怀胎的情况下生下了慕容曜。虽然前后两件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在座的各位亲贵宗老不难推测的出,这是宸妃和成王当年为掩盖秽乱后宫,珠胎暗结行径,故意借早产之名掩人耳目的把戏。”
带着洋洋得意的慕容轩,将手中昭示众人已久的述罪书递给了其中一位皇族宗老,又指着慕容曜奚落上。
“诸位,慕容曜乃宸妃和成王苟合下所生的野种,根本不是先皇所出,怎有资格继承这北燕大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而身处众人非议,风口浪尖的慕容曜,神形间更见没落和孤立无援。
“他不配,你就配?”
只见面色铁青的盛玉童,手中剑重重落在地上,大力震慑间,生生震碎了一块汉白玉砖。
殿上躁动稍抑,盛玉童高声替慕容曜争辩上:“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述罪书,就想把欲加之罪着实在皇上头上,是不是太觉得人软弱可欺?皇上他心慈恩宽,容忍得了你们这些强弩之末在大殿上造次,大肆抹黑,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提着未出鞘的剑,盛玉童三步并作两步急上前,一把将剑横在慕容轩脖子边。
“你说这封述罪书乃宸妃娘娘亲笔供撰,那有何凭据,证明此乃宸妃娘娘亲笔所书而不是有人刻意模仿笔迹,栽赃嫁祸?慕容轩,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臆断胡猜,混淆视听,试问天下间有谁会傻到亲笔落下罪证,给旁人落下口实的机会?连你这条蠢狗都不会干的傻事,宸妃娘娘这等蕙质兰心,深谋远虑之人,会干这后患无穷的傻事?!”
说着,盛玉童架在慕容轩脖子上的剑,就代替了一巴掌挥在了他脸上,打得慕容轩人当场踉跄地退。
一个潇洒从容的收剑姿,显立在人前,盛玉童再回敬到:“至于宸妃娘娘早产诞下皇上,也成为你口诛笔伐的由头,那推己及人间,你是不是该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在此叫嚣什么身份正统之说。你怕是忘了,你生母凌淑妃当年也是入宫不久便获圣宠,怀上了你;而你,也是个不足月便呱呱坠地的皇子。如此说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的早产降生是因为凌淑妃在背地与别的男人有染所致?”
“疯狗,你别侮辱我母妃!”
“那你何尝不是在侮辱皇上的生母,宸妃娘娘的清誉!败家子,你做人真够双标两边,同样的事,放在他人身上就是理所当然,放在自个身上就是奇耻大辱?各位擦亮眼睛看清楚,谁是珠玉,谁是鱼目,一看便知!”
一瞬间,场上的气氛忽然僵滞住,不再是一面倒的局面。
松开团得满是惊汗的手,我也不住地在心里庆幸着,阿曜有盛玉童这过命兄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缘。
“荣贞世子稍安勿躁。”
打退了一条狗,不代表他背后撺掇着的狼会就此安分。
上官复的登场,俨然才是真正危局的开端。
上官复彬彬有礼地向盛玉童一敬,和气地说到:“今日朝阳殿上,群臣聚首,并邀上皇室宗老在场做见证,意在于对近日来关于皇上不利的身世谣言,给众人一个合理而满意的答复。老臣以为,恒王现下虽是戴罪之身,但毕竟血脉正统关乎到北燕气数未来,不得等闲对待;而此时恒王敢于对簿公堂,不惧个人生死,力陈天子名不正言不顺之过。为了维护北燕的江山社稷,皇家的威信,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必须慎之又慎,为北燕做出最公正,最合理的选择。”
“公正,合理?哼,上官伯伯的意思,是信了恒王手中这封捏造信的内容,打算另择他主而侍?您这和犯上逼宫的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撕破脸的局势,那话就没那么多顾忌和分寸;然上官复这只久匿在滨州的老狐狸,自然有他一套应对之法,来继续搅动这滩浑水。
“世子这话显得太偏激了。老臣只是认为,若此时占据殿上那把俯视天下龙椅的,非承天命之选,而是得别有用心者弄权把持着,那现在老臣据理力争间所做的一切,便不是犯上作乱,而是把龙椅交还到更有资格的人手中。”
说着,上官复绕开盛玉童纠缠,走到了那几位审阅着述罪书宗老身边,指着它说到:
“要弄清楚这份书信是不是宸妃娘娘的亲笔,只需取宸妃昔日墨宝稍作对比,便可见分晓;可即便对比之后的结果,二者字迹如出一辙,想来皇上和成王爷也会极力否认述罪书上的指认。老臣以为,眼下最切实有效,且能说服人心的办法,还得让皇上和成王爷当着宗亲朝臣的面,来一场‘滴血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