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过对人表情,我第一时间反应,是意识到自己提了个极错误的话题。
然话如覆水难收,可笑的是,我还想着如何去把话说圆。
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到:“嗯要看看给新娘子和孩子的礼物吗?我放在房里的,我,我这就去取来。”
“不用了。”
刚想起身回撤,他一把拽住我的袖口,将迈腿欲溜的我给拦截住;电光火石间的触碰,我全身如无数冷蛇缠绕上,一股股凉丝丝感顺着皮肤,大股大股地往头顶天灵穴冲,怎么压怎么止都无法克制住。
毕竟对方是个懂礼守规的君子,亦知一时情急有所冒犯,也是快速的撤开了手,直木木的窜起身向我道歉。
“我刚,刚不是有心冒犯的,就是,就是。”
“没事!将军不必多在意。”
撇开火烧般的脸,我当即落座回石凳,拿着团扇不停地煽着风给自己的心情降温。
触碰到我和他间的禁忌,可还有解,话题还能轻松自如的继续?惴惴不安间,这样的反问成了悬念,毫无答案可言。
自动消停,自动消停!霍子陵是个懂克制,有分寸的人,我想他也不会傻到自招尴尬,叫双方分外难堪。
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难以预料其走向。
许久我,立在我跟前的霍子陵终是开了口:“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有些事突然间变得无解;此时的我,面对过去是后悔,面对现在是无奈,总觉得自己永远都与所谓的‘时机’无缘,只能不停的错过,在错过中延续着自我犯下的过错,再不能停下来。”
“将军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听不懂。”
“是啊,一句‘不懂’,所有人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置身事外;可偏偏这样的模糊人生观,我参不透,也学不会。”
“霍子陵。”
若不想一个人走火入魔,那就要在适当的时机,尽力打消那些不真的念头。
我苦口婆心地劝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才是真实的,万不能被心中那些镜花水月编造出的幻想所迷惑,进而生出了害人害己的魔障。后悔?没有发生过的事,何谈后悔之说,你一直在一条正确的人生路上行进着,也请你坚持下去,并继续勇往直前。”
“没有发生过?对啊,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也是我一个人的幻想罢了。”
他面上的执着,想一层薄薄的雪见了阳光,忽然间分崩离析开;我看着他,心里有好多话,可须臾间一想,反而成了难以启齿的沉默。
说多错多,什么都不留下,他才会明白摆在眼前的,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幻象而已。
迈了两步,他亦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落座下来,双眼微微迷茫地望着空中的银月,沉溺间,似笑非笑地同我说到。
“其实,我在所有人眼里都过得很好。文英的确是个贤惠体贴的妻子,上敬长辈,下理家务,曾经程家的掌上明珠,那么文弱的一个女子,打她嫁入我霍家后,不仅把霍家打理了井井有条,且深受里外人称颂夸赞;不仅如此,也因她娘家的人脉关系,文英的极力游说,我从一个失利的臣子重新回到了圣上眼中,也重掌了启元军,保住了我霍家百年忠心卫国的清誉。如今,文英也怀上了我的骨血,为我凋零的霍家续上了一支可以传承意志的血脉,我还有什么不满足,不开心的地方呢?没有吧,好像是无可挑剔的。”
目光渐渐飘落在地,霍子陵双手捂着脸,不断地揉搓着,试图找寻着清醒;然从他手背上腾起的青筋,他心中的挣扎,亦是可见一斑。
“这一年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总感觉自己的心一直落不到实处,跳动那么惶惶不安;直到我再见到你,我忽然才意识到,我之前所有的选择,都仿佛是一种追悔莫及的错误。”
“别说了!”
终于,这万般不愿翻上台面的禁忌,还是捅破那层模糊,林立在我和他之间。
我斩钉截铁地告诫上霍子陵:“好生记牢了,你现在的妻子,你即将出世的孩子,你的族人,你霍家的清誉,才是你该拿出所有来守护的;我,不过是你生命一个匆匆过客,不值得多留恋什么。”
说着,我拽着自己的团扇,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抛下句泾渭分明的话迈开了不留的脚步。
“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南陲百姓心中的英雄,该有的担当决不能轻易推脱。霍子陵,这些话,要么一辈子烂在心里,要么和我般抛诸脑后,一笑置之;我认识的霍子陵,从来只是我金兰霍胜男之弟,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而已,再多,对不起,我给不了,也给不起。”
“我不需要你给什么。”
脚步渐快间,背后的声音如跗骨之蛆追赶来。
他急道:“我想做的,就是不想再一次看着你重蹈覆辙,再刺身陷于那个痛苦不堪,无人敢施以援手的绝境中。你的心既然在北燕,那我也绝不会像当初般袖手旁观,让任何外力破坏你的平静和快乐。”
“我的去留,往后痛苦快乐与否,都与你无关。霍子陵,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进时果断进,该退时果敢退;我欠霍家的,欠胜男的,我自己会用自己的一切来偿还,但前提是,你的身份立场依旧是个旁观者。”
“你怕欠我的人情,那何尝我不怕欠你的?心安理得的前提,是要所行动,要所作为;而我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你无任何后顾之忧地奔向慕容曜怀抱。”
“不需要!”
我厉声一口拒绝,把话落在狠处:“共同抗击南夷关乎到两国天下安宁,长治久安,我决不阻拦半分;但要你无端背负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不信我能做到?我们可以试一试,你我谁在容舒玄面前更具有分量,更何况,还是连续两次差点死在他手里的人,我想这份羁绊,他心里的阴影比你更加深厚!”
又快步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又急急掉转头,向霍子陵那头走回去。
对上人,我手掌一摊,同他要上:“断就要断个干干净净,别日后生出误会来。我丢的凤头钗,你可以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