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三方对峙当下,这裕和殿中静得让人窒息。
“妹妹,皇上平日可待你不薄。亏得妹妹想得出这桃代李僵法子,辜负皇恩也就罢了,皇上对你的真情真意,你就是这般回报皇上的?”
得意洋洋地扫了我一眼,宋小钰恭顺的目光又落地慕容曜身上:“可惜养不家的终究是养不家的。皇上,纵使你把一颗真心捧在淳妹妹面前,却不及他人两三句甜言蜜语。”
“宋小钰。”
这火无疑越煽越旺,我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事态继续恶化。
“你不觉自己就像只乌鸦,张着自己口无遮拦的嘴,聒噪的很?”
宋小钰不怒反笑:“我再怎么聒噪,可字字句句言之有据;这荒唐闹剧是你一手编排的,难不成想在皇上面前抵赖?”
“我如何抵赖?从进裕和殿起,我一句多余话都未说过;反而是你,不停在皇上耳根子边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我唯恐天下不乱?”
走上前,像只高傲的孔雀探下身,俯视着我。
“看来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李淳元。”说着,宋小钰转身向慕容曜请旨到:“皇上,未防此番指证有失公允,可容臣妾借你手中证据和淳妹妹当面对质一番?”
证据?
我眉眼惊色一闪,顿时注意到慕容曜握成团手中,还有张纸条存在。
有恃无恐的宋小钰微微福身,便从神色恍惚的慕容曜手中抽走了纸条,丢在我跟前。
“自己看看,我想妹妹不会陌生这字迹。”
芒刺在背的惧意还未消退,我垂头一盯跟前纸条上的字,心中猛又掀狂风骤雨。
上面赫然写着: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这些触目惊心的字,我无法否认,的确是出自我手!
“思娘献丑,描得水墨一幅,斗胆请娘娘为这画题行词。”
脑中魔魅地闪出了这过往一幕,全身血液沸腾的我,狠光粼粼的双眼直奔一出去。
可那一眼相触,我周身彻底寒透。
对上我的林思安,此时正在偷偷对我笑!
之前在飞絮院指导林思安画技时,她以一副“月下牡丹图”做邀,让我为她题词映意;而当时只是当做一时雅趣,我随手在画上题了这句“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的词,不想林思安悄悄裁剪下来,做成传情之用的纸条,成了我今日无妄之灾的铁证。
宋小钰笑问到我:“怎么妹妹,一见纸条就哑口无言了?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与大历皇暗通曲款的书信,估计正在从你飞絮院送往裕和殿的路上;等这书信送到,让大家一道品品这大历皇是怎么个多情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思安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要想在我的寝殿中藏下一封书信,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皇上。”
稳住心神的我,把重心转到多时不语的慕容曜身上。
我声色恳切:“人多嘴杂间,难免混淆您的判断。能否先屏退旁人,我们单独谈一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忽然宋小钰柳眉一挑,硬生生插进话来:“等她和容舒玄的来往书信一到,事情便可水落石出,皇上千万莫心软。”
我怒斥到:“你能不能闭嘴?!”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被宋小钰紧咬不放的我,不免语气间恼气了些。
我再道:“即便要认,也是对皇上交代,不是你宋小钰。”
宋小钰也撕下庄重:“死到临头,还在这儿牙尖嘴利!”
“住嘴!”
我与宋小钰唇枪舌剑间,一股惊怒以雷霆之势爆发开。
“除了她,其他人都给朕滚出去!!”
像只被激怒的狮子,通红的双眼紧盯着我,把场上过于聒噪的纷争震慑住。
宋小钰张了张嘴,可候在旁的刘德禄摇头示意,她如吞下苦药般,不甘地拂袖而去;而刘德禄领着俩内侍,将裹在丝被中的林思安抗起,也快速撤出了昭和殿。
突来的清净,压抑而可怕。
“你真是个心狠的人。”
他一步一个趔趄地走我面前,相对而跪,发抖的双手蓦地猛力箍上我的双肩。
他质问上我:“你心里既然放不下他,那何苦给我希望?”
我整个人如陷入巨大漩涡中,刚从这巨大吞噬感中挣扎出,却见他熬红的双眼中清泪缓缓溢出,那痛苦的表情,冷不丁再次把我打回迷懵中。
慕容曜怒火骤起:“你说话啊,说话啊!说这一切只是荣妃的构陷,说你不会跟容舒玄远走高飞,说你心里还是有我,哪怕是骗我也好”
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他天子之威勉强用自欺欺人在维系着,痛苦如蔓延全身的毒,不断侵蚀他仅存的自信;而我那灌了铅的嘴,一句简单的敷衍也蹦不出口,生生和他僵在一团。
自信崩溃,自嘲袭来。
“事到如今,你连骗我敷衍我都不肯。”
“我”
奋力一搏,有些正在酝酿,不想却被如惊弓之鸟的慕容曜打断。
“别说!”
他猛力推开我,自己后怕地朝后缩去,不觉地捂上耳朵。
“你想用那女人来弥补?我告诉你,假的永远代替不了真的,我不需要你什么愧疚回报!我们这辈子已经绑在一起,李淳元,你再怎么不愿,怎么恨我,也休想甩开我!”
我心堵语塞:“你就这么看我?那昨晚”
“昨晚这是一个梦,一个渴望而不可及的梦!”
他咆哮一吼,俨然入魔:“梦醒之前,我以为今生无憾,可梦醒之后,看着那睡在我枕边的女人,一张和你极肖似的陌生脸,被万箭穿心也不及这痛万分之一!梦生梦死,天下间能把我慕容曜推向这两个极致的,唯独只有你李淳元!!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这般揉圆搓扁,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的笃定,彻底打消了我所有的争辩欲望,我忽然怅然一笑,回应上癫狂失态的慕容曜。
“谁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是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慕容曜是全天下最蠢的傻子,傻得无可救药!”
我赌气道:“那你可以继续选择自欺欺人。譬如,那爬上龙榻的女人,若皇上给林思安一个名分,说不定,你会从她那得到从我这得不到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忽然慕容曜探过身,一把无情地撩起我的下巴,说到。
“李淳元,这辈子我们耗定了,哪怕是守着你这副没心没肝的驱壳,我也不会成全你和容舒玄,永远不会!”
撂下狠话,慕容曜疾声唤来候在殿外的刘德禄。
“即刻命人护送淳美人返回燕都,禁足芳华苑。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