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过去的黑夜,似乎有许多人随我,一同陷入了辗转无眠。
在我假寐的夜,细细数过慕容曜来过的次数,前前后后竟有四十六次之多!
我不禁好奇:倒是他太在乎我这个人,还是作为天子的他,生性本就机警?!
闭着眼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然我心中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终于,在见到窗外显现的天光初亮色,再也熬不住彻底无眠的我,下了榻,走出了空空无人的内殿。
天照殿外殿中,依旧灯火通明,那书案上垒成小山的奏折,杂乱无章地堆放着,明显有被人翻阅过的痕迹;一时兴起,我随意抽出两三本奏折翻阅,上面都经朱砂笔逐字逐句批阅过,十分仔细。
我忽然觉得,这天潢贵胄的真龙天子,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奴才刘德禄,问娘娘金安。”
正在神思游离间,慕容曜的内侍刘德禄走了进来,见我在御案边看着奏折出神,立马躬身向我请安。
如行窃时被抓了现行的偷儿,我心虚地把手中奏折丢回御案上,来劲儿地驳斥上:“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娘娘,你如此大礼我受不起。”
“礼数不可废,问主子安,是做奴才的本分。至于娘娘不敢正视自己的身份,根本无伤大雅,只要皇上没开口,娘娘从前的荣耀依旧不减半分。”
“又是一个愚忠的奴才。”
多说无益,我挥袖欲出殿,此时刘德禄乐呵呵地向我提醒上:“赶巧这个时辰,皇上正在殿外空院上教二位殿下习剑晨练,娘娘若有兴趣,不妨去瞧瞧。”
“多事。”
没好气地埋汰了刘德禄一句,可他倒好,一脸甚不在意的样子,快速地越过我所在的位置,低头整理起御案上的奏折。
很显然,我眼下成了无事生非的主,闷气无解间,我亦快步地朝大殿正门口走去。
人刚至大殿入口,一幕有意思的画面闯进了我眼里。
只见一身宽松宝蓝暗花武袍的慕容曜,英姿勃发地站在空院正中央,提着木剑,正拆解着一套剑法招式;出锋,平刺,回落,下转,反挑,收挡,动作虽舒缓但不失孔武有力,规规正正地演示这套剑法中的精妙之处。
而他左右两侧,各跟着一个孩子,同样提着木剑,依葫芦画瓢地习着慕容曜当下教授的剑术。
左侧的那个孩子,看年纪不过三、四岁大,模样生的粉雕玉琢,清秀俊俏;小小的人儿力气虽然不大,剑姿也学得不规范,但出剑间时不时奶声奶气地喝声鼓劲儿,和一双似乎装着星星的大眼睛,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别提多可爱。
慕容曜右侧的孩子,年纪稍大一些,估摸着有五六岁大了,模样间依旧有稚气的痕迹,可表情间却比左边的那孩子要高冷许多;跟随着动作推进的慕容曜,这孩子一招一式模仿地极其有板有眼,眼中那股神色也异常的内敛坚定,从头至尾不见他苟笑一丝,十分专注。
“不许偷看我们练剑!”
正看得出神间,左侧那个孩子忽然发现我的存在,立马停下手中动作,奶气十足地喝斥上旁观的我。
当时,一股石化感袭来,我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地僵在原地,任那奶娃娃趾高气扬地指责我。
而慕容曜此时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快速地收住刺出的木剑,挂着温柔满怀的笑朝我急奔来。
“时辰尚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我和孩子们晨练吵到你了?!”
避了避慕容曜的殷勤,正准备找刺头泼一泼他的冷水,可突然间,一团急急的“红云”朝我迅速冲来,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对人一把环腰揽抱住,头深深地埋入了我的腹间。
“啪”一声刺耳,抱住我的孩子手中木剑掉落在地,而紧接着一阵怪异的喘气声响起,贯穿这过于诡异的气氛。
僵僵懵懵地垂下头,这孩子已经抖得不成人形,我下意识醒悟到,他是在抱着我默默地哭泣!!
感觉虽怪异,可我当下丝毫提不起胆气,推开这个无礼的孩子。
“晋儿,你吓到你母亲了。”
母亲?!
一瞬间,我把住怀中默默流泪的孩子的双肩,猛地小退了一步。
与其说是我的出现吓到了他,不如说是我被这“母亲”的身份给吓懵了头!
“你真坏,弄哭我哥哥!!”
正在关系复杂难消化间,先前指责我偷看的奶娃娃也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就团着小拳头,在我左手侧缠打上。
“玉麒快住手,不可对母妃无礼!!”
慕容曜斥责间,正欲把这扭打我的孩子拽开,此时我怀中这个大孩子,突然扭过头狠一把将那奶娃娃推开,要不是慕容曜出手快,这奶娃娃定当场摔个惨。
很显然,这做哥哥的举动是维护我,不让做弟弟打我;而做弟弟,却是因心疼当哥哥被我弄哭,所以替他向我讨公道。一来二去,关系变得极其复杂难解。
而那奶娃娃被哥哥一推,自然是委屈的不得了,“哇”一声就在慕容曜身边哭出了嗓。
这下好了,不用我多找什么麻烦,两个孩子的情况已经够让人头疼的。
“站端,立正了,父皇罚你在这儿反省,什么时候不哭鼻子不闹小性子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回你的晟睿殿。”
明明是小的孩子受了委屈,慕容曜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当着我的面罚站,倒叫人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治人路数。
“知道父皇为什么罚你吗?第一,你动不动耍横打人,还哭鼻子,不是男子汉作为;第二,骄纵不知收敛,言行间几番冲撞于你母亲,是为大不孝。你身为北燕的皇长子,应时时戒骄戒躁,树德修身;不能因为自己年纪尚幼而肆意妄为,反更应该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批评了那奶娃娃一通,见哭声渐收,慕容曜转而又对我跟前的大孩子说到:“晋儿,你又知道自己刚错在哪儿吗?”
“知道,晋儿非但没尽长兄之责,约束幼弟,反而因一时情急生了莽心,伤了兄弟和睦。”
不光口上说说,此时这大孩子方向高冷姿态,诚挚地向那奶娃娃鞠躬赔上不是,转而又一把将我紧抱住。
“晋儿好想你。”
话毕,他不舍地松开自己紧扣在我腰衫的小手,亦同那奶娃娃一般,端端正正地跟着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