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香腮在桌边打盹,梦渐浓时,一声刺耳的爆灯芯响驱散了困意,我人乍惊而醒。
然不留神间,那碗提神之用的冷茶被我的胳膊肘拐落地上,瓷器碎声,立马将撷兰阁中的安静刺破。
正准备收拾脚下残局,余光忽然扫过前方榻上,寒幽幽的目光如潜藏暗夜中伺机而动的野兽,顿时惊得睡意全无。
人前手足无措了阵,绞尽脑汁的我为破开当下窘境,硬着头皮拉上话题。
“那个,你醒了就好。你弟弟他也性命无虞,现下薛神医正在他那头照料着;嗯,对面,就撷兰阁北面的厢房中,等你伤好些,就可以过去看他了。”
见对人没有打理我的意思,心小乱阵,忙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找事儿。
“你要不要喝水,还是有别的需要?对了,怕你觉得不方便,我让人把绿桃带进了撷兰阁;她此时正在外屋值夜,要不我叫她进来?!”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心里清楚,做得越多,代表你心虚越多;这样廉价的同情和施舍,只会让我更觉得你虚伪。”
“我还是叫绿桃进来吧,咱们呆在一块儿,终究谁心里都不自在。”
或许是真倦了,我话语间自发地退让一步,准备抽身离去。
“回答我,你也像瑾瑜喜欢你那般,喜欢着他?”
不想言说时,对方偏偏起劲儿给你找茬儿,心头那股闷气,真的快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明日再计较吧,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站住!”
不过一步距离,然对人的阻意似乎相当坚决。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问题已经摆在那儿了,一味拖延逃避下去,只会让事越来越难解决。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瑾瑜吗?”
“我不知道。”
周暮雪再三追问下,不过逼出了我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这算什么答案?喜便是喜,恶便是恶,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答案,为什么要答应和瑾瑜成亲?!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害他!”
“我害他什么了?”
憋闷到了某个程度,终于因这带着摩擦的话题,而点燃我心中的无明业火。
我争上:“我能左右他的心思吗?我能让他不喜欢我吗?我不能,我除了能管好我自己外,谁也约束不了。我也十分纳闷着,为什么有那么多机缘巧合,非要让我和公子凑对在一起;该避的,该躲的,该说的,我统统做过,我也无愧于心,可偏偏他非要强越位置,我能如何,你又能如何?甚至,天下所有人都无法左右他的心之所向。人心向来是自私的,这一点,你比我有感触的多。”
深吸了口,缓住心中过急的情绪,我再说到:“你在问我如何看待公子时,其实你本心已经就在妥协,若我回答是,那你就有借口给自己找退路。你会想,公子喜欢君惜,而君惜心里亦有公子,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这样的认同在潜移默化中让你自发进行约束,强行把自己规约到一个卑微不起眼的角色里,直到我们三人的关系看起来和谐无冲突,对吗?”
我的反问,此时让周暮雪开不了口,然这样的结果,我并不意外,因为也是我曾感同身受过的。
“你也回答不上我的问题吧?所以我说,从本心层面讲,我们谁也约束不了谁,为难的,也只有自己而已;更何况,公子的性格素来强势,在其强势下,我的想法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如今天欲宫上上下下看待我,谁不认为我是只无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旦我有丝毫抗拒,就是外人眼中的不识好歹。”
“你的歪理借口可真多。”
半响后,周暮雪口中冷冷地飘出这样的评述。
我笑了笑,心却异常的平稳:“我看,这不见得是歪理借口吧,反而觉得刚的话是说进了你心坎里。因为你自己穷尽所有奋力争过,然终究是摆脱不了公子的强势,所以现在退而求其次地鼓动我去抗争。”
“你的嘴向来厉害,我辩不过你。那你愿意像我一般,为自己争一争吗?我的确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无形空气中变得异常沉重,压在我们各自心头,滋味五味陈杂。
许久后,我拿出点胆气打破僵局:“你今日在无尘殿的破釜沉舟,也不算徒劳无功,至少你打动了我的心,让我这个龟缩在强势下的影子想打破现状,去寻找真正的归宿。”
抿了抿略干涩的唇,我无比郑重地问上她:“周暮雪,不带任何功利心的说,我该不该去验证我那些存疑的过去?”
“路是自己选的,结果好坏间,自己用心验证过,至少不后悔。”
不后悔?
是啊,不后悔。
此时心中忽迸射出一股清明,在我心中映照出条出路,让我释尽重负地踏上去。
“如你所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等!”
脚步已经决然踏出,然身后尾随来的阻留,俨然显得不再那么沉重而拖沓了。
周暮雪急从榻上落下脚,借助各种可借力的物件,艰难地走到我跟前,从怀里颤颤巍巍地一枚药丸,递在我跟前。
我眉宇一紧,有些惊心地问到:“你什么意思?”
满头大汗的她,吃力地应到:“自然是怕你反悔间,想给自己买个安心。”
“毒药?”
反问间,从周暮雪的表情间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禁间讥嘲出口。
“你这一手,就像当初怕宋小钰反悔般,变法子操控人?你得搞清楚,我和宋小钰不同之处,是她有求于天欲宫,心甘情愿被你操控;而我对天欲宫并没有任何所求,反倒是你有求于我。”
她道:“那就要看你是真下定决心,还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有求于你不假
,但你既许了大愿,我自然不想空欢喜一场?如今这般处境的我,还有什么值得我的信任的?只有我手中的毒药了。”
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那枚毒药,我蓦地笑出声:“遇上你,我才知道世上真有人愿意做亏本害己的买卖。”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拿过她手中的那枚毒药,塞进嘴里吞进了肚子。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的命已经牢牢拽在你手心里,即便想反悔,也晚了。”
用行动践诺了自己决心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人感到无比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