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魔魅就在于,你永远无法预知突如其来的变故,何时会将力争上游的你打入万劫不复中。
“不,这不是你。我熟悉的瑾瑜,从不是个被儿女情长束缚的短志人!”
周暮雪踉跄不稳的步子,在瑾瑜公子跟前来来回回;退,是不甘心,而进,又怕再一次招来更大的失望,如此反复,熬着当下举步维艰的窘态。
终于,内心的不甘战胜了自尊作祟,周暮雪颤颤巍巍地拉住他的衣袖,以一种极小心而卑微的口吻试探上:
“再忍忍,再忍忍不行吗,瑾瑜?她不过是放在棋盘上为我们开道制敌的棋子,再怎么好,你再怎么喜欢,可她终究是颗棋子;等她为我们彻底打开局面,等四海之内万事万物诚服在你脚下时,你想如何任性,如何颠倒乾坤,生杀予夺,不也是你一句话的事情?!离君临天下,只差一步了瑾瑜,真只有一步之遥!”
一瞬间,周暮雪苦口婆心的劝说,变成了我苍白在面的汗颜。
我竟不知跟前这个男子,竟然着一颗真龙之心,欲随天下风云际会之时,乘势而起!
“阿雪,光复你大周昔日风光,是你的毕生志向,是你穷其一生追逐的梦想,可不代表它能左右我的心思。”
说着,瑾瑜公子反扣住她紧拽袖口不放的手,推到某个泾渭分明的距离,又冷不丁地松开了周暮雪的手腕。
“后周,是我送给你效忠天欲宫的谢礼,但并不意味着我要对你的梦负责到底;或许你跟在我身边久了,也不自觉地产生了错觉,认为我回报给你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必须要清楚,后周这个名字之所以会出现在世人眼前,并不是天下人需要它,而只是我证明自己能力的一种试炼而已;只要我愿意花心思,这乱世之中将会出现许许多多诸如后周这样与群龙争霸的国家,但你想要的局面未必是我想要的。”
此时,瑾瑜公子睿光闪闪地双目一转,忽落在了我身上;满面严肃忽如冰雪消融,渐渐地,被嘴角破土而出的温柔取而代之。
他道:“江湖人都称我为‘解忧郎’,那意思就是只要我愿意去做,就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君惜,阿雪为你挑的这条路何其艰难,我也知道你最怕复杂的事;如此,那你会不会考虑我刚刚的提议?”
他的问,叫我如何答,如何应?我除了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根本没勇气吭声应答他什么。
我在害怕,害怕他的认真。
许久,见我不答不语,他依旧笑如暖阳:
“我知道,突然叫你扭转心思来重新审视我,是件一时极难适应的事情。可是你想想,若选择了我,你就不必再为那些想不起的过去而挣扎苦痛,也不必再战战兢兢中左右为难,也不必再去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切都有我在,我会替你把所有后顾之忧解决得干干净净。而你只需把你心中所愿告诉,静静地坐享其成,想结局是喜,它就是喜,想结局是悲,它就是悲。”
情不知何所起,而一往情深;立于耀阳微风之中,本是一派和煦之景,然而我的心浸于其中却越见凌乱,越见慌张。
一个境遇,两条出路,我该如何选择?!惶惶之色,愁了我的眉眼,皱了我的额心。
此时,他轻轻揽住我风中飞舞的一缕青丝,细腻地抚触过后,又温柔地将它替我挽别在了耳廓后:“不要用世俗理由拒绝我,配不配,搭不搭,根本无关他人的事;世外沉浮一遭,你终究是寻忆累了我们回千名山,成亲。”
“轰”一声脑中巨响传开,眼前世界变得黑白难辨!
而在我整个人被心绪洪流吞没间,有一个人早我一步被推入万劫不复中,瘫软地跌坐在地上,除了满目断线的泪,再也没有多的反应来诉说心中悲苦。
六日后,无尘殿望海窗。
立在石栏边,绵绵云海由近及远,延展到天边尽头于碧蓝的苍穹练成一线;四周流窜不息的风,因地势而起张狂,“呼啦啦,呼啦啦”,如人急促的呼吸般躁动。
幸好豢养在灵露台上的仙鹤极通人心,三三两两地在雾气中扑打着雪翅,展喉高歌并乐舞不休着,渐渐将风声引起的聒噪气息给压制下去,还了我心中一片安宁闲适。
“你日日呆在这望海窗边,不是对着日出日落发呆,就是看这群笨鹤打架,不腻歪吗姐姐?”
带着几分惊扰的调侃袭来,我侧头间,夏蝉人已经翩翩如燕地走到了我身边。
“从你回到千名山,多少日子没见姐姐你一展笑颜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起了修仙问道,清心寡欲的性子呢。”
我愣了愣,赏脸地淡淡一笑,对夏蝉说到:“我倒是想好好静一静,琢磨出了求仙问道的门路,只是身边有只变幻成人的小蝉精,成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叫我如何安生得下心来问道?”
“还不是见姐姐你郁郁寡欢的,想多来无尘殿走动走动,也好给你解解闷。如今啊,也用不着姐姐您赶婵儿走,我自有去处,不碍你的清净。”
我微惊:“才回千名山没几天,怎么又急着下山?公子又给你派了新任务?!”
“天生的劳碌命嘛,我可不像姐姐这般好命,闲着也有人抢着养你。”
“好端端,怎么挑起我的不是来?你知道,这事”
“我知道,清楚得很。”
没等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夏蝉就极快地打断我的话,并攀着我的肩头,喜滋滋地问上我:“算算日子,我这趟下山办事若无意外,完全能赶上姐姐和公子大婚。姐姐可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婵儿定给你弄回来当贺礼。”
一提到大婚的事儿,我整个人神色就暗淡下来。
幽幽地将目光抛回云海之中,沉沉浮浮多时,才应到:“下山后好好办你的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莫要上心过头。何况,嫁与不嫁,现在我心中还没有个定论。”
“看来我走之前这一趟真是来对了,姐姐此刻真没定住心。”
说着,夏蝉一改往昔的调皮形象,郑重其事地提醒上我:“别怪小妹唠叨嘴碎,姐姐此时可千万别干追悔莫及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