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包子铺,我走在渐渐喧闹的大街上,此刻心的静与街的闹,忽然形成了鲜明极致的对比,脚步虽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但心,却紧紧围绕着那些解不透的悬疑,在高速运转着。
王岩和青璃的事,不过是这场意外中一个小小且无意的插曲。
摆在眼前的,很明显,有人故意向王岩透漏了青璃的死讯,心灰意冷间,这才让王岩走上了绝路。
但对人为什么要挑王岩下手?他虽出身书香门第,但现在穷困潦倒,一穷二白的,对方图他什么?人,钱财,还是家世?!一一捋过,发现没一样动机能匹配上我心中此时解不透的蹊跷感。
“死鬼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吗?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这色鬼!!”
正在犯迷糊间,身旁不远处忽炸起了骚动,我回过神朝望去,却忽然撞上一双杀猪刀般亮的狠眼,那胖女人眼中的凶光,那愤恨,似要将我人当场千刀万剐般凌厉。
脚还来不及后退躲闪,那胖女人就向我破口大骂上:“瞧你这狐媚风丨骚丨样,老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良家女子;想男人也别想得这般出格,跑到大街上来招摇,卖弄风情,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滚远点,别一个劲儿地对别人的男人使媚,不然老娘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好端端,我招谁惹谁了?无明业火刚见苗头,忽然一个激灵窜进脑海,将我争辩之心完全消止住了。
女人?!
妒忌?!
周暮雪!!
脑子中的推敲,一个灵光胜过一个灵光,我赫然地把王岩的死与周暮雪联系在了一起。
她来吴怀的目的,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是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为的是防止天欲宫的行迹在官家面前暴露。秉公善后不假,然看得出周暮雪对我的态度,是百般刁难,百般不顺眼;若是她借善后之机,给我摆道下绊子,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暮雪既然为瑾瑜公子身边亲信,也负责善后事宜,很显然,我上心王岩生死的事她知道,也不足为奇;鉴于此,周暮雪若要和我对着干,让我心中不痛快,那王岩就是个极好的下手对象。
我想,昨晚金六在月湖凉亭中看见和王岩搭话的女子,就是周暮雪本人了。她定是知晓瑾瑜公子为我筹划如何哄骗王岩的事,对我生了嫉恨心,遂偷偷找上王岩透漏了青璃的死讯,这才造成了如今王岩殉情而亡的悲剧。
想到此,一个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在心中,顾不上大街上现在为何因我而起乱,我即刻调转头,便朝来时路杀了回去。
可没走多远,一个浮思显现,将我人猛定在了大街边。
我此时有何立场去质问周暮雪?
带眼力价的都知道,周暮雪素来倾慕瑾瑜公子,其爱之深,已到听之任之,惟命是从的地步;如今她因妒忌我和瑾瑜公子走得近而算计于我,我此时跑去找他理论,成了什么?争风吃醋?!较个高低长短?!
没有,把心细细地摸索了个透,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对瑾瑜公子存在什么不纯的动机后,我反而觉得自己的一时之怒,显得格外可笑。
要知道,周暮雪眼下乃瑾瑜公子明言委派的善后者,王岩作为其中的一个受害者,虽无足轻重,然作为天欲宫善后的范畴之列,周暮雪自然有处置他的权利。
矛盾的地方,不过是我受青璃之托,求个心安理得间,用谎言之说令王岩继续活下去;而周暮雪则是还了王岩一个明白,让他起了轻生的念头。
生与死,两种不同人为指引,然我却似乎忘了,其选择权利是在王岩本人手中。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争,不过是留于表面口舌间的不服,然于立场,我恍悟到自己根本没立场去指责周暮雪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无力扭转结局,那不如让那些痴迷的人继续痴迷下去,而我该走什么路,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上去,一直向前去寻找我想要的执着。
路过的风景,不过是出于欣赏,然却不是我想要的终点或者是归宿。
午后,景逸院。
陪着多欢在瑾瑜公子书斋外的苑子里数蚂蚁,我俩正玩得开心间,忽然一道人影遮蔽过来,挡住了我头顶灿烂温和的阳光。
我抬手压着视线朝对人望去,对上周暮雪那冷寒的目光,身体像沾了腊月的凉水般,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记。
定住神魂,我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提醒上:“师父他不在书斋,你若急着找他,不妨去落英阁看看。”
说着,我埋下头,继续和多欢一道逗戏起地上的蚂蚁。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的。”
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但我也不想惹事,立马把手中的桂花糕捏碎了撒在地上,笑眯眯地将多欢搂抱住。
“多欢,这里人进人出的不方便,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正准备开溜去别处,不想周暮雪前了一步,硬生生截住了我们去路。
我笑容一淡,也有了些脾气:“暮雪大人你这什么意思?我好像没什么地方碍着您。”
“是没碍着我什么,反过来,我还想关心关心君惜姑娘您。”
“关心?”
脱口而出间,倒抽口凉气的我,感觉空气的醋酸味快把自己的牙给酸掉了。
她微微侧头打量了我番,问到:“听说今日君惜姑娘去了趟天香楼,不知道其间,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又或是听到什么传言?”
她这阴阳怪气,蓦地,我人觉得特别捏。
暗地里捣鼓了见不得光的事,我想息事宁人,可偏偏她却不依不饶,还跑来问我什么感受,这不是明摆着找骂吗?
火气扬了扬,不过是让我面色微微红润了些,而话间却是心平气和的很。
“你是想问我当下对王岩投湖殉情的一事的感受吗?好,我实话告诉您,意外的很,然我再有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拆穿了你的谎言,让你白折腾一场,你应该很生气才对啊。我来此,就是看你如何为王岩讨个说法;你现在应该很生气,很恼我吧,何必压抑自己的真实心情呢?气憋久了,伤身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
面对她拉着脸找骂的态度,我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牵起多欢就绕开了周暮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