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吴怀。
走入书房,见瑾瑜公子立在书案前练字,不敢惊动他间,我独自站到了书房一角,望着窗棂外满塘新发的春荷出了神。
不知不觉,我已离开千名山三日有余,涉足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北燕。
吴怀乃北燕八大门阀柴家封地,因地处北燕三大官道交汇处,水陆便利,且物产丰富,百年来乃走南闯北的商客贸易中转的青睐地之一;买卖流通带来了人口兴旺,同时也形成了固有的特色繁华,本土民风,异域风情,文化间的交融似混染成了一块五彩斑斓的布,格外吸引过往旅客流连。
至于北燕这个国度,眼下正处于内乱之中,且已经持续了近两年之久;在路上我曾听瑾瑜公子提及过,起因乃北燕天家慕容氏兄弟间的掌权之争。
听闻靖德帝当年虽遭门阀宋氏暗算,无奈下弃皇城燕都而北逃衢州,养精蓄锐;经过两年洗礼成长,卧薪尝胆,加之顺应民心,颓势渐止的靖德帝大有反扑夺权的势头。
中立柴家虽暂未显露偏帮之意,但如今天下各路能人异士往来奔波于柴家封地,往来游说,想来推波助澜与义军结盟的事,是势在必行的。
这等国家大事,本不该我个女子多多操心,但不知为何,但凡听到北燕局势任何变动,我便格外上心和关注。
我想,或许我以前是北燕人吧,故才如此关心北燕的局势走向。
“君惜。”
正不知思绪飘向了何方,背后极温柔的一唤,我愣愣地转过头,便见瑾瑜公子人已经立在了我身旁。
“公子。”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连忙收止到自己的浮想联翩,忙向他福身请安。
他笑了笑,问:“想什么事想得如此出神?”
“没有,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胡思乱想间,图个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我想起我来此的来意,忙补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公子若练完了字,便请前往偏厅用膳吧。”
“一道去吧。想来多欢应该早早地候在偏厅,她该等急了。”
早已习惯了这样尊卑模糊的相处方式,他的邀请,我欣然接受了。
前往花厅路上,瑾瑜公子同我攀谈到:“听下面的人说,今天一大早你便起了,又练了一上午的舞?”
“是啊,已经习惯了的事,不做反而心里不踏实。”
“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既然出来了,偶尔放松一二也是助益的。”
我笑道:“公子让我闲着,什么事都不做,没病都要闲出病来。虽然现下出了千名山,但人自律些总归是好事。”
“昨儿个不是让你跟多欢一道,去吴怀的集市逛逛吗?那里云集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客贩卒,定有不少新奇好玩的东西;多欢喜欢热闹,而你又是第一次下山,想来你们俩在一起,会有不少共同话题的。”
“多欢又不会说话,我怎么和她有共同语言?”
我噗嗤笑出声间,瑾瑜公子倒是一脸正经地指正上:“多欢可不是哑巴,要是你有能耐让她开口说话,我一定记你个大恩情。”
“公子是多欢至亲至信之人,尚且没办法让她开口说话,我又何能耐让她一开金口呢?陪她玩没问题,但公子您别给我老出难题,一切顺其自然才好。”
说到此,我忽想到个有趣的问题,又忙问上瑾瑜公子。
“您这般放心的怂恿我和多欢出去玩,不怕我起了歪心,趁机逃跑?”
他道:“你要真有逃跑心思,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同我讲了。再说被天欲宫盯上的人,若起了逃跑念头,那可谓是极愚蠢的行为。”
话虽无意,然听进心里,我顿时生出了几分忧心。
闷想了片刻,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到他:“公子,若真有人在‘奴晋’中起了退缩逃跑心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那说明他们是无用之人,自然是死路一条。”
淡淡地应了句,也不知瑾瑜公子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人便已转入了偏厅中。
用膳期间,闷着一肚子担忧的我,也没见动几筷子;等想到食欲完全消散时,我抬头一看在座人,瑾瑜公子和多欢已经用尽碗中饭,一个在用汤,一个在进茶。
用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见瑾瑜公子仍在进茶消食,于是我放下碗筷,静候他用膳完毕。
“一双眼贼溜溜地挂着我的动静,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憋了不少话要同我说吧?”
放下手中茶盏时,对人的话,同他唇淡淡扬起的笑一并朝我发来。
我点点头,有些局促地说到:“公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光人?”
“你很担心她?”
“嗯。”
低声应了句,我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到:“不然我此番也不会央求公子带我来吴怀,一睹小光完成任务的全过程。”
“她作为天欲宫的杀手后备,其当下该练就的,就是冷心绝情;你如此关心她,照顾她,不见得她会领你的情。”
“我知道。”
没人对人想象中的丧气,此时我表现出来的,反而是股想彻底的通透。
我娓娓道来:“关心不假,但同时也是一种自我的激励,也许看过小关如何努力成长,奋力拼搏,我才有动力继续坚持下去。”
“很合情合理的解释。”
倒也没继续深究我的心思,瑾瑜公子说到小光的近况:“小光人现在潜伏在吴怀南街天香楼中,那是我们天欲宫在吴怀的一处产业;如果不出意外,小光今晚便将迎来首次考验。”
“那,那她要下手的对象是”
这个问题,我悬着嗓子眼问到,也拿捏不准瑾瑜公子会不会回答我。
似乎读懂了我的忐忑心情,他坦诚布公地说到:“她今夜要下手的目标,是吴怀当地有名的乡绅,张启怀。”
如一出戏文,瑾瑜公子耐心十足跟我讲道这张启怀的来历。
“此人祖上三代皆以贩盐为生,张启怀年近三十,虽无官职在身,但因家境优渥,且为人乐善好施,慷慨乡里,故在吴怀当地颇受乡民们爱戴与尊敬。”
“如此说来,这个张启怀应该是个好人,那为什么天欲宫还要取他性命?!”
俨然,我对此事的反应,是超出认知程度的接受不了。
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吗?这样的大道理还悬在口边,瑾瑜公子已经先声夺人。
“天欲宫向来只认买卖,不论好坏。你似乎常忘了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