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回必死无疑,不想节骨眼上跳出个留人的,顿时惊出我一身冷汗。
来人是个女子,但碍于双眼落伤,倒没机会把对方瞧清是何方神圣。
只听阵环佩叮咚声靠近,我抱护着昏厥的小梅缩在佛垒边,紧张地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这头唤雪忽斥责上:“你不好好在公子跟前服侍,跑来这儿搅什么局?”
对人道:“瞧雪姐姐怪的,好似我跟黄毛丫头般不懂轻重。”
银铃般的笑声随风而过,那女子续道:“公子有令,此番买卖作废,命雪姐姐与我一道速返千名山。”
“作废?!”
别说当下唤雪反问的疑,就连旁听发落的我,亦是心七上八下。
似乎峰回路转仍存不甘心,唤雪质问到对方女子:“我天欲宫扬名四海近五十载岁月,从未有过弃约毁誓的先例,公子怎会为她破一例?”
那女子口吻俏皮得很:“姐姐此时问婵儿缘故,婵儿哪里知道个中因由。再者,咱们最得公子心思的人,素来不是雪姐姐您?怎么反质问起我来。”
说着,这叫婵儿的女子不知拿出什么东西,底气十足地提醒到唤雪。
“姐姐若疑我假传主谕,总不见得连这东西都作假吧?起先还觉得多余,如此看来,公子还是有远见的。”
场上对话稍许歇止,忽闻得刀兵摒弃的动静声,吓得我浑身一颤。
唤雪冷道:“此番无功而返间,还把我的‘寒霜剑’折在你丫头手里,真真让人心情懊恼。”
对人骤然俏笑:“姐姐同我恼什么,公子素来疼你,别说是把剑了,就是龙髓凤血,只要姐姐开口,公子亦是把天地翻转过来也要寻来送您的。”
“你少跟我贫。”
幽幽斥喝句,唤雪转而朝我发话来。
“娘娘果真是后福无边,这等生死节骨眼上,也能寻到老天发慈悲,逃过一难。”
我压制住做涌的急气,反呛到她:“听你这口气,似要我对你家主子感恩戴德才是?!”
“娘娘不用故意激我。我来时已经讲得很清楚,这是买卖,决定权全在我家公子手中;公子要你死便死,要你活便活,我只奉命行事而已,掺和不上什么个人恩怨。”
生死危机俨然已解,我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间,亦是趁机把这下风扳回来。
我道:“请回去转告你家公子,他日有缘一会,我李淳元必谢他今日不杀之恩。”
她亦有明心:“我会转告公子娘娘的心意,然只怕此刻娘娘真心非纯,谢也不诚。婵儿,速发暗号,命手下人即刻撤出真光寺。”
对人女子嘟囔到:“我不过替公子带句话来,怎么还要我替姐姐善后?”
“少一口一个抱怨的,出了什么纰漏,你我二人在公子面前都难担待。去!”
唤雪一语交代,随后间有些动静传来。
然我正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不想此时又有脚步靠近,还不等我做出防御姿态,左眼眶间忽被油油黏黏之物粘附上。
我惊朝后缩:“你干什么?”
唤雪道:“娘娘这双眼睛还要不要?若再不处理,恐怕余生只能与黑暗作伴,做个瞎子皇后了。”
猛一颤,再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心中顿时有谱。
她用油替我处理眼中的石灰粉。
心中虽极别捏,无奈我这双眼睛还想看东西,故悬着一口气任她继续摆弄。
我道:“先前直呼要我性命,这会又起了菩萨心替我治眼睛,你这人真活得矛盾。”
唤雪淡淡答:“娘娘觉着矛盾,可在我眼中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是立场不同所致。既然我家公子要你活,那你就得好好的,少了根头发都是我们的不是。”
“我倒是重新认识你一回。先前见你一骨子冷血,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可此时见你‘公子长、公子短’的尊着,倒觉得你的心却是为某个人热着,没那么无情。”
忽然,她流转在我眼眶上的擦拭一停,也不知起了什么膈应,顺势拽起我的手,将油瓶手绢塞在我手里。
片刻,她冷道:“所以,你千万别指望着我对你存在什么感激,大家对立相处着,更自在些。”
我拽着油绢子,瞎眼左顾右盼阵,面上顿起阵阵自嘲:“也是,恩情这东西太束缚人心,不要也罢。”
“说得极是。既然要断,就要断个干净,别留什么后顾之忧到日后。”
话间,突感到她朝我探来手,我正担心她有什么不轨行迹,不想只是挽起我鬓间一束散乱的青丝,将它别在了我耳廓后。
她道:“既然我家公子能为你开了一先例,那索性,我也为你破一次规矩,就当是偿还你当初错付的恩情。娘娘不是想知道买凶者为何人吗?我可以告诉你。”
我倏地头皮发麻,惊问到:“这一切难道不是容玉意捣鼓出来的?”
她哼哼而笑,语带讥嘲:“您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反正天下冤大头一箩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我立马闹起了糊涂:“又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不想暂别一年多,娘娘还是不见多少长进,可忘了自己曾栽在至亲至信人手中的血教训?!也不怪娘娘此时如此糊涂,若易地而处,我也未见得防得住。”
我心中激动如澎湃之浪,稳不住情绪间,一把扣抓住唤雪的衣袖:“到底是谁害我!!”
“娘娘如今身在大历,还有什么人称得上真正至亲者?答案有且仅唯一,绝不难猜的。”
当时,只感觉脑子狠被赏了一棍子,合着满目黑,立马搅出个天旋地转。
一口作急的气瞬间将情绪完全撑满,我脱口还击间的那股激动,极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
我叫骂道:“你以为我会信这混账话?!天欲宫真真了不得啊,为了买卖牟利,什么下三滥的挑唆手段都使得出来!我可是他亲生女,他国相李书云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说人听谁信,谁信?!”
唤雪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我的拉扯,口中话看似轻描淡写,可在我听来,却是锥心刺骨的疼。
“父女又如何?要知道,越是深信不疑的人,背后下起冷刀子来,那越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