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舟道:“那道假圣旨有一个破绽。”
反转来得太快,我在这惊涛骇浪间也是晕得稀里糊涂。
“那道圣旨中究竟有何破绽?”
我倒不惧当下如何冷场,满心想把这事每个环节摸清楚。
“那道旨意上,笔迹不仅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且玉玺落印也是真的,即便是宫中有资历的宣旨官拿在手,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有什么猫腻。可百密一疏,谁也没想到,元妃娘娘在圣旨末文那一笔画蛇添足的断句点,成为她整个计划功败垂成的关键。”
“荒唐!”
林思安声色高扬几度,面上浮动的阴晴不定,俨然对苏逸舟如神般地细心产生了怀疑。
“仅凭一个小小断句点,苏相就言辞凿凿地在皇上跟前给本宫扣上假传圣意的罪名,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苏逸舟从容对答:“圣驾在前,是非公道自有明断;而微臣既然敢说是娘娘您做的手脚,自然有确凿的证据在。”
人前从容不乱的苏逸舟儒雅一笑,将其中玄机揭开。
“元妃娘娘虽深得圣宠,但毕竟是内宫女眷,自然不知皇上在处理朝政事务上的一些习惯。众所周知,顾氏党羽把持朝政已久,不时有违背圣心的旨意传出,祸乱国本;为以示区别,皇上与微臣和霍将军这等亲信臣子早有约定:若圣旨上有朱砂落断句点,这代表是皇上的属意,而无,则代表顾相个人意思。”
顿了顿,苏逸舟唇挑清笑。
“然而那道传入荣华苑中欺诈李夫人的圣旨上,谕旨末尾却用普通的墨汁落了断句点,这很显然说明,这道圣旨既非出自皇上,也非顾相之手。”
“够缜密的。”
眼下,我顾不得林思安如何个被霜打蔫了失魂样,自己倒是猛抽凉气。
细节决定成败!
我道:“本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惜,找了个比孙猴子火眼金睛还厉害百倍的苏相传旨。”
容舒玄尔尔一笑,点了点我额头:“你该庆幸今日是苏相来荣华苑宣旨,不然换了他人,怕是你难逃此劫。”
我跟驱赶什么讨厌的蚊虫般,撩开他不规矩的手,心里也是时怒时惊。
我该庆幸被截留下?是去是留皆是苦,这日子逼得你连口气都喘不过。
“安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昭然若揭下,容舒玄这一声不咸不淡地探问,俨然让一出勾心斗角戏演变成了出苦情戏。
早乱了分寸的林思安,如卸了满身刺头的刺猬般爬了过来,死抱住容舒玄的脚哭得凄楚:“臣妾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如此大错,恳请皇上念在往昔情分上,饶恕臣妾这一次吧!”
“情分?”
扬着情绪不明的淡笑,容舒玄缓缓地蹲下身盯瞧了她片刻,竟伸手拢住林思安的脸颊为他细细擦去泪痕。
“其实自从樾棠回到孤身边后,你一直是孤心中久而未决的犹豫;今日出了这档子事,你跟孤提情分,孤忽然间把这个心给定下来了。”
“不,不,皇上!!”
林思安此时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鸭子,在落刀前挣起脖子求个活路,可惜容舒玄严色一悬,手指倏地堵住她颤颤发抖的小嘴。
“嘘~你知道的,孤素来讨厌聒噪。”
手指如鉴赏上好的玉石般,反复在林思安娇艳的唇间摩挲,面上的捉摸不定越发深沉。
“孤宠你疼你,你知道的,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樾棠;孤是个男人,她不在孤身边的日子太难熬,总需要人来安慰,所以你才会暂时代替樾棠。”
“臣妾这两年在您身边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妾无颜多求,只希望能继续侍奉在皇上身边,哪怕只是她的一个替身,臣妾亦是无怨无悔!”
反圈握住容舒玄的手,林思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地作践自己求个转圜。
“嗯,这两年你的确很乖,也很听话,把樾棠这个角色扮演得细致入微。可惜啊,你始终是孤慰藉相思的一个替代品,跟真人比起来还是有太大的天壤之别。试想,一件古玩有真品有赝品,聪明的人会选择哪一个呢?!”
林思安竭力反驳到:“可她的心早已不在皇上身上!臣妾是巴心巴肝对您好的,也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手一抽,容舒玄反掐住林思安细嫩的脖子,面色阴骘。
“你敢背着孤算计樾棠,就是对孤最大的背叛,你再也不是那个对孤千依百顺,善解人意的安安。至于她心里现在装着谁,孤不在乎,能和孤今生共白头,享尽天下尊荣的人只有她一人。”
“你要下狠手,可你别拉我下水。”
芒刺在背感未消,我当即表明立场,可惜已经晚了。
“夫人,救救我!”
如孱弱的小鸟掐捏在容舒玄手心里,林思安泪汩汩而坠,不停地伸着手向我求援。
“安娘错了,不该自不量力和夫人争!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替我向皇上求求情好不好?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要你肯开金口,皇上定会放我一马!要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我硬起心肠到:“你怕记性急坏掉了吧,我如今不过拽在他手心里的人质,哪有资格跟他叫价。”
“你不妨试试,说不定孤会心软。”
容舒玄不合时宜地插来嘴,那满脸邪气的坏笑,弄得我难堪至极。
“你不会心软的。”
本不该由我点破的局势,骑虎难下间,只能借着我的口显露出来。
“虽是林思安炮制的闹剧,但戏已经开锣,总要有人上台挑起那个大梁。若我没猜错,眼下在玉清台中的北燕密使,还等着你开金口交人呢。毕竟,北燕云州八郡的交换条件太过诱人,同时能用‘偷梁换柱’算计我表兄宋衍一把,你何乐而不为呢。”
话刚挑明,这死寂的空间中响起刺耳掌声。
容舒玄目光灼灼,唇含蜜笑地看着我,手不停地为我鼓着。
“不愧是孤中意的女人,竟与孤灵犀相通到如此玄妙地步。孤从不做亏本买卖,锦绣江山要,美人在怀更亦不会放手。”
“偷,偷梁换柱?”
我当时以为林思安脑子急傻了,这么浅显的话都听不明白;不想刚一口叹气,她整个人甩掉那些畏畏缩缩,当场爆发开。
“你,你想用我去换北燕的云州八郡?!容舒玄,你,你没有心!!”
容舒玄不以为意地一笑,说到:“孤当然没有心。心早放在她手心里,对你而言,自然是一具没有感情可言的空壳子。”
“不,你不能送我去北燕!”
急怒后又是大悲回涌,林思安强拽着容舒玄的衣袖,声竭力嘶地亮出最后的杀手锏。
“皇上,臣妾肚子可有你的骨肉,你不怜惜臣妾,难道连孩子也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