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慕容轩心中旧日伤疤,羞愤难当间,他如下山猛虎般朝我扑抓而来;可这一次,没等唤雪出手,城头上值守的羽林卫刷刷齐亮金刀,硬是将慕容轩挡在了我一丈开外的地方。
“我撕烂你这张脏嘴!你又知道什么?!当年若不是慕容曜从中作梗,步步为营,为得澹台家势力而蛊惑静慧悔婚于我,他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能坐上太子之位,并有今日的风光?!少痴心妄想了!”
野种二字,辱我夫君清誉间,沸了我周身血液:“成王败寇,你终究是输了,满口托词衬得自己像条疯狗。”
极怒后的空虚怅然,惹得如困兽般的慕容轩阵阵癫笑,笑中见狂,狂中见悲,悲诉他平生的不得志。
“对,一步错,满盘皆输,我连这北燕的天下都输给了他,还有什么输不起的?但静慧不一样啊,这些年,她帮了慕容曜那么多,成就他的无上天子荣耀,可她一片痴心,苦心维系又换来什么?年华未老身先去,空留冰心埋黄泉。爱不得心,荣不得茂,如今守了小半辈子的中宫之辉不得不拱手让人,我替不值,真不值!”
“慕容轩,值不值,还轮不到你来评断。”
寒风冽冽中,覆身的冷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的爱是占有,而于皇后,爱是不计较得失的。”
慕容轩先是一愣,后朝我咆哮道:“那是她傻!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了心还搭上了性命,愚不可及!”
“皇后再傻再愚,那也是她心甘情愿,且令人心生敬佩。可你呢,爱而不得总患得患失,进而怨天尤人天道不公,有失一个男人该有气量和责任;直白点说,你不是在惋惜皇后爱的痴傻,而是在借题发挥你心中的不甘与野心,一个不会善待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的人,有什么资格和别人谈论爱与真心?巧言令色,荒谬而可笑。”
人前,我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噤若寒蝉的张娆娆,唇染蔑笑。
“什么茶碗配什么茶盖,你以为觅得高枝从此高枕无忧,却不知,这才是你苦日子的起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谚语对你用起来还真是贴切,你就好好陪着他一起破罐子破摔吧。”
话毕,我屏息凝气,从容向下城楼口走去。
“你站住!”
果不其然,背后传来声派头不小的威势,我背着对方,驻步微微侧头而观。
“王爷还有何指教?”
只见慕容轩摒开羽林卫的阻挡,一把将身边战战兢兢的张娆娆拦在怀边,强作亲昵状的争辩到:“你瞧不上的,处处挤兑打压的,本王偏偏要千倍万倍的对她好!”
“与我何干?”
我哼哼一笑,转身下城楼之际,不轻不重地留了段话。
“希望王爷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因为我还盼着,这丫头在你手里怎么个痛不欲生法,可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让她日子过得太舒坦。”
走过光华门,园林中昂昂春生之景吸引不住我的眼球,像个走马观花客,怀揣着满腹思绪,漫无目的地东绕西拐。
唤雪道:“歇歇脚吧主子,何必拿自己的身体跟坏心情过不去呢?值不得。”
“你也失望了吧,我似乎没期望中那般经得住事。”
驻步间我微微一叹气,唤雪倒是不置一词地搀上我,小心翼翼地将我扶到凉亭间石凳上落座下,又体贴地蹲在我跟前,替我揉按发酸发软的小腿肚。
缓了那股疲惫劲儿,我听到唤雪中肯地说到:“主子能久立宫中,且心中不泯是非,已属不易。”
她的话,引得我阵自嘲:“人活着哪有想象中顺意。屈服于现实间,自己倒越像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这怪不得主子,人性本善,故面对大是大非有诸多矛盾在心。”
抬头仰望我的唤雪,那双眸子清澈地像泉眼,柔柔静静的舒服,惹得我垂头一笑:“心地善良的人?可人善被人欺,看看已故的皇后就知道,没好下场的。”
她淡然笑回:“主子嘴似的刀子,可心,比豆腐还软。”
这丫头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场,镇定,平和,说话从不似宫中畏首畏尾的奴才,且带有几分让人猜不透的聪慧。
“若主子真是狠心之人,刚才就不会暗中帮侧王妃一把。”
“有这么明显?!唤雪,你这么一拆我台,倒是显得我伎俩拙劣。”
“主子何必折煞奴婢。毕竟奴婢跟了主子这么段时间,多多少少知道您的心性脾气;再者奴婢看穿也无妨,至少恒王爷乖乖应了主子的激将。”
摸出一青竹筒,把随身携带的精巧玉杯净了净,唤雪为我倒了杯梅雪茶解渴,又说到:
“奴婢倒是意外着,昔日侧王妃和主子嫌隙颇多,本无相帮之理,主子却不计前嫌的暗助她一把;依奴婢之见,侧王妃能不能看穿主子的苦心是一回事,即便明白,也未必会感激主子的好意,主子为何要大冒风险的多此一举?”
“你说的这些,我根本没指望过。”
一杯梅雪茶润了口,就着满园蓄势待发的春意,我回归到自己的平静中。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尤其是生在天家,有太多身不由己。张娆娆昔日受荣妃唆使陷害于我,而我反击荣妃间也不少算计于她,追溯这尔虞我诈间的根因,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如今她也尝到画虎不成反类犬,沦为他人垫脚石的凄楚滋味,时过境迁间,我这一手就当自己给自己买个心安吧。”
唤雪点点头,莫名感概到:“好好一个名门闺秀,因涉世不深,不知收敛,碎了自己帝王家的美梦,失了曼妙如莺的嗓子不说,更是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奴婢预见着,即便有主子这一助,也不见得将来侧王妃的日子好过。”
我一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再苦再虐,她也只能往自个肚子里咽,至死方休。”
“主子,这么看来,您如今真是把大姑娘逼上了绝路,她出此断臂之策以保地位。”
我摇摇:“你错估了形势唤雪。宋小钰不是把自个逼上绝路,是把我一起拉作垫背,一同逼上了绝路。”
唤雪怔然在面,反复思索不解间朝我求助地摇摇头,示意不明其中利害。
苦涩染遍嘴角,我不避讳地坦白到:“这是我们轻敌的代价,宋小钰从来不是个好招惹的主。自我有孕以来,她频频暗中作梗,原以为是不入流的构害伎俩,其实不然,她真正的目的,是绝了我夺取后位所需的人心所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与宋小钰暗中较劲间,以为处处占得上风,却忽略这最浅显而致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