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
窗外,弦月低垂天边,我靠在暖榻上一针一线地绣着虎头帽,时不时和唤雪攀谈一二,气氛宁静而祥和。
正和唤雪谈论着用什么丝线绣这虎眼,忽然金缕阁外传来嘈杂人声,如暗流袭来,来势汹汹。
“主子稍坐,奴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去吧。”
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淡然,继续在绣框里挑选着合意的丝线,浅浅笑不觉凝在眉眼间。
“......不是奴婢不让,但凡万事有个由头,小主不顾礼仪带人擅闯芳华苑,不知奉了谁的旨意?主子正在阁内,小主讲清楚了,奴婢也好进去通报一声,让主子来决断这门是让诸位进还是不进。”
“嗬,你这刁奴跟我要旨意?臭丫头,识相地就给我让开,这里可没你说话的份,别自找难堪!”
这声音是?
我尖着耳朵细细分辨了番,像芷兰小主张娆娆的声音,不过须臾,忽然嘈杂中又冒出个特别的声音来。
“小主,我明明瞧见那死鬼进了这苑子,此时定在里面跟那女人厮混!小主,你可得为奴家做主,晚了人就跑了!”
金世燕?!
我心头一阵颤,迅速放下手中的针线,下了榻。
唤雪不松口道:“司徒夫人,当心祸从口中!再不济我家主子也是皇上明旨亲封的美人,你如此诋毁我家主子清誉,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这话得我问你家主子才是!芷兰小主,我怀疑这李淳元是个冒牌货,她极可能是我清州府上走失的贱婢;那死鬼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定是识破了这一点,偷偷跑来这和那贱婢幽会。”
张娆娆吊着嗓音问:“夫人确定?”
“就是皇上在这,奴家也是这话!白日里奴家在静怡院见过这淳美人,尚还有几分存疑,此时那死鬼甘冒如此大风险来此与她相会,肯定十拿九稳是她无疑!这女人心思诡诈,不仅蛊惑我夫君,更是犯了鱼目混珠的欺君大罪,小主赶紧拿主意才是!”
张娆娆当即喝道:“给我撞门!我倒要看看这金缕阁,是个如何藏污纳垢的地方!”
我人还隔着一丈远,忽然声巨响响起,张婉婉那帮五大三粗的嬷嬷们,就把我半扇雕花金漆门给撞烂当场。
疾风扬着些许灰尘扑面而来,我立马捂住鼻息,冷眼打趣到:“我金缕阁还第一次遇见这么野蛮的客人,连喊带骂还毁门,有趣的紧。”
“主子,她们态度实在蛮横,奴婢立马去支会羽林卫来。”
“不用。”扫过那倒地的雕花门,我从容一笑:“芷兰小主,司徒夫人,刚我在暖榻做女红,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你们在和我的婢女争辩些什么,可否再重述一次?”
“跟她说什么说,芷兰小主,她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金世燕一副悍妇样,隔着我这一头就不规矩朝我阁内张望着,嘴里还着急着:“那死鬼肯定是躲那个旮旯角里,不敢出来!”
我喝止上:“哪个死鬼?夫人,能堂而皇之进出我金缕阁内殿门槛的男子,除了天子,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夫人若此时不交代清楚,怕是难逃藐视圣上的罪责。”
金世燕杏眼一闪,脸微变,强辩道:“你少跟我装蒜!你白日让你苑中宫人送了件袍子给那死鬼,我就觉得奇怪;可惜他那猴急性子,我不过略施小计,刚前脚离开后脚他就换上你送来的衣袍,偷偷溜来你这芳华苑。他一个外臣男子,趁夜溜进这深宫内苑之中,对象还是你这身份存疑的深宫内妇,其勾当还不够明显?!“
我月眉上挑:“夫人言下之意,是我和司徒大人有染?”
她冷哼哼笑,极尽嘲讽:“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
我人前脸一冷,调高三度再问到:“是,还是不是?我不喜欢模棱两可。”
张娆娆道:“我替司徒夫人应了,是了如何,你敢让我们进阁中搜个清楚?外面我已经叫了羽林卫围着,若司徒南宇在此,量他插翅难飞。”
我瞧着自负在面的张娆娆,心中不禁浮起阵暗嘲:看来我离宫那段日子里,这妮子没多少长进。
转而,我道:“好,芷兰小主开了金口,我就当这事有了协议在先。你们要个清楚明白,我一定给个心服口服,但有言在先,若届时搜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今夜之事我绝不会当做个误会善罢甘休。里面请。”
金世燕忽谨慎提醒到:“小主,不会有诈吧?”
我这敞开大门的姿态,金世燕反反复复打量在眼里,忽然没了先前的笃定,反而有几分畏首畏尾在面。
我莞尔一笑,激到她俩:“怎么,门都砸了,人也站这儿了,此时不过我三言两语,就不敢进去搜了?”
张娆娆卯着胆子回到:“你少在这故弄玄虚!我还不信,你有大变活人的能耐,进去搜!”
一股逞强悬在面上,张娆娆领着人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金缕阁,嘴里还相当严苛谨慎:“每个地方都给我搜仔细了!”
我倒是跟个没事人般,找了个干净地儿落座下来,静静欣赏着她们在我阁内翻箱倒柜。
唤雪紧张道:“主子,浴池那里”
我一派无所谓:“尽管让她们去。反正横竖那老虎爪子也抓不到你我身上,有人要遭殃。”
我这金缕阁不大,自然好戏开锣不过是个闭眼睁眼的时间。
“小主,阁后浴池里有人!”
一个朝浴池方向搜索的嬷嬷,忽然察觉到里面的异动,立马欣喜若狂朝张娆娆禀报到。
当即,张娆娆脸上跟打了光似的,朝我得意洋洋地扫了眼,便亲自领着队朝阁后浴池杀去;可不过片刻安静,张娆娆一声拉尖的惊呼,伴着声怒不可遏的喝斥在我金缕阁中响起。
“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在金缕阁内造次?!”
强压袭来,金缕阁内混乱顿时变做鸦雀无声,擅闯我金缕阁的招摇者和帮手,跪满各个角落。
大概是匆忙间,从浴池中走出的慕容曜赤着上身,浑身带水;扫了眼金缕阁中的狼藉,气不打一处来间,一脚就踹在跪得最近的嬷嬷肩上。
慕容曜火冒三丈:“不长眼的狗奴才,什么地方都敢乱闯,养刁钻了?!来人,把这个几个不懂规矩的狗奴才拖去砍了!”
顿时,金缕阁中哀嚎求饶此起彼伏,可那俩牵头闹事的正主,闷声不吭地跪在原地,变哑巴了。
达到我要的效果,自然我也不能一直闲着,等唤雪取来干净的帕子和衣袍,我走到盛怒不已的慕容曜身边,仔细地为他擦干身上的水渍后,将那件宝蓝色的衣袍披在他肩上。
我劝上:“反正闹也闹了,皇上冻着身子动气,先到暖榻上暖着再训也不迟。”
而劝解间,我瞧见偷瞄慕容曜的金世燕,在看见他身上这件宝蓝色袍子后,脸色顿时如酱猪肝般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