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阁外,服侍乌尔娜的奴婢里三层外三层地跪了一地,那些听得发腻的哀求声换来的,不过是我眉间微微蹙起的川褶。
我道:“唤雪,他们中间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阻拦半分,你见一个便杀一个;一切后果,我一力承担。”
“是,主子。”
铿锵回应间,唤雪腰间的盘丝刃便亮在手中,如尊煞神坐镇金玉阁。
我环视圈满地的鸦雀无声,嘴角微微上扬,便径直推开了阁门。
“谁?!”
我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内殿中的人,可我此时仍不带丝毫惧意,徐徐不急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两丈之内,无遮无拦,我与榻上的乌尔娜四目相对,气氛中的紧张再无形中飞速飙升着。
乌尔娜惊如云起:“是你!谁准你闯入我的院落?”
“我自己。”
沉着而不失婉约的一笑,我亮出了敌意:“以我的身份,以及和宋衍的关系,云舒台的禁制对我而言不过形同虚设。不是吗?”
乌尔娜叫嚣上:“李淳元,你是不是太狂傲自大过头了?我不寻你麻烦,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我一眼相中侧手边冉冉焚香的香炉,悠然自得地靠了过去,迅速将准备多时的赤仙粉倒了进去。
她惊道:“你在我香炉里动了什么手脚?下毒?省省吧。你怕是忘了,我这人向来把毒当饭吃的吧!”
我从容不乱:“我知道你百毒不侵,可这东西,不是你准备的。”
“你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我没吭声,但头一次看着乌尔娜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心里莫名漾开舒坦;而很快,因热力散发出药效的赤仙粉,其气味很快占据了内殿的每个角落。
“貂儿?貂儿!!”
一阵鼠类焦躁的吱吱声后,乌尔娜那只用血豢养的毒貂窜下榻,立马沿着缝口夺窗而出。
我冷眉冰眼地瞧着她的惊慌失措,半响道:
“别紧张,这是我专门调制的赤仙粉,对人体无害,但对你毒血豢养出的小东西,确如蛇见了雄黄般有奇效。没了这碍事的小东西,咱们姐妹间叙话起来更方便。”
“你想乘人之危?”
乌尔娜奋力的昂起头,与我僵持到:“原来你这位药神门下高足,济世为怀的女菩萨,露出狐狸尾巴居然是这番尊容!要是此刻我义兄在这儿,定要对你这清纯可人的伪善面貌感到无比失望!”
对人刻薄,我话间亦多了分无赖:“我这吃人的尊容,你义兄可没少见过,也不差这一回两回;再者,我早已将杀心透露给你义兄,也不见得他能耐我何。”
“果真是你在背后捣鬼,想置我于死地!”
勃然大怒间,乌尔娜被满身伤所累,动弹不得如只唬人的纸老虎般可怜。
我道:“是不是我在背后捣鬼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横竖都是我背定了这个黑锅,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彻底坐实,我李淳元也认得心甘情愿。”
我笑容渐敛,霜寒骤起,绒袖中忽然飞出条女子小指粗的红绳,铜球带绳在她手腕上一绕,精准地扣住乌尔娜的命脉。
我大力一收,结成死扣,顿时痛得乌尔娜哀嚎连天。
“这招便是家师传授的锁脉绝技,仙人扣,我足足练了两年,没想到你会成我绝技所成的第一个试手人。乌尔娜,安心上路吧!”
狠心落定,我手中收线的力道更胜一筹。
可忽然,一阵极猛烈的破门声,我还来不及反应,一道人影鬼魅地飘至我跟前;他手中剑寒光闪过,我手中红绳顿时断成两节,人也跟着踉跄朝后倒。
正见落得狼狈,对人手臂回揽,将我稳稳扶住;我仰看着他的脸片刻间,没有半点感激之色,反而羞怒难当。
“我还是估错了你,宋衍!”
我自行站稳了脚跟,挣脱了他的帮衬:“与一个和毒物为伍的人赌善心,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衍急道:“淳元,我万事都能迁就于你,但娜娜对我很重要。”
我怒意难消:“重要?!不过是个助你成就野心的工具罢了,何必还在旁人面前装清高。”
“淳元。”宋衍缓缓落下剑,忽然再唤到我:“你有坚持的路,我亦有不悔的道,我们终究是分歧以远;一切,用结果见分晓。”
泾渭分明间,我亦知在此待不下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
如今宋衍铁心阻挠,我注定功败垂成;紧拽着手中断线的红绳,我背以决绝,快步地离开了金玉阁。
五日后,燕都皇宫。
一趟南陲之行,几经波折后,我终于平安返回;而面对久违的宫中生活,习惯跌宕起伏的心一时难以适应间,反多了几分焦躁。
大概如太医院那帮老家伙断的:怀喜中的人,情绪波动异于常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此,慕容曜也越发迁就起我来,而芳华苑的圣宠较之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宫中从不少是非,碎料佐味间,我这“焦虑症”也是一日比一日堪忧。
倒是难为慕容曜这九五至尊,低声下气不说,时不时成为我的出气筒。就那此时来说,慕容曜百忙之中抽空陪我下棋解闷,我大杀他三局不说,还挨了我几十下“爆栗子”惩罚,把他脑门都弹出淤青来。
正委屈巴交地跟我抱怨下手狠,出宫收集消息的玄冥归来,见慕容曜在此,老老实实地请了个安,倒安安静静地呆一边装起闷葫芦来。
等了半天没见个动静,我倒不耐烦起来:“兄长有什么消息直说,见不得你这温吞磨叽的样子。”
而玄冥麻溜的眼神飘向慕容曜,又转回我身上,我立马心领神会到:“照实说,皇上的耳目可比你我灵通得多,没准你藏着掖着的消息,他早就收到风声了。”
“是。”
玄冥礼数周正一拜,说到:“主子,是好消息。大历十年一度的‘正思谏’,经过为期半月百家争鸣,已见分晓;上林院侍郎苏逸舟不负众望,力压权臣顾家礼麾下十一名大家,独占鳌头,已被大历皇容舒玄晋为‘右相’,官居一品。”
这个消息传进耳里间,我这金缕阁中安静了好一阵子;这事喜是喜,可回头瞧上慕容曜此时上观客的反应,心中不免杂疑丛生。
“莫疑我,这消息,在你这是头一遭听说。”
生怕我误会似的,慕容曜做起了道贺客的派头:“你该高兴的事儿啊,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自古名师出高徒,你这趟南陲可算是没白跑。听闻苏逸舟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如今便封侯拜相,以后前途更是无量。”
我咬咬唇瓣,思量了片刻说到:“的确是喜事,但你不觉得,一切进展地太快,快得超乎了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