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离了江城,一路行来,在一处酒家中撞见一伙刚从方圆村离开的贼盗,洛晨出手将其制服,却得知方圆村早已成了一个空村,洛晨心下生疑,于是匆匆离了酒家,一路奔方圆村而来。
却说这洛晨离了酒家,却并未像之前那般不疾不徐,反而催动身法,日夜兼程,但因不知方圆村是个什么模样,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一个疏忽给错了过去,似这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日午后,还是没能找到方圆村的所在。
洛晨走了一夜,难免有些厌烦,干脆随便在路边林中找了片空地坐下休息。附近虽有村落,然洛晨却并不愿多抛头露面,故而只在林中休憩。
此时天气十分清寒,洛晨坐在树下,想着昨日在那酒家打包的牛肉尚在,此时林中席地而坐,拿出来吃上几口,倒也颇为有趣。如此想着,洛晨体内灵力一动,然却忽然发现昨日放在本命界洛府厨房的牛肉已然不翼而飞,只剩下包牛肉的油纸和一些散碎肉渣。
“喵!”
正诧异间,一声猫叫从本命界中传来,洛晨一愣,随即摇头苦笑,昨日他将牛肉放进本命界内,却是忘了其中还有个贪吃鬼黑毛,想来黑毛之前消耗太过,昏睡过去,此时醒来见那牛肉十分香甜,顺着味道闻了过来,哪还有剩下的道理?
此时没得吃了,洛晨倒也不恼,反而打开本命界将黑毛放了出来。之前在江城,洛晨怕黑毛乱跑惹来麻烦,故而一直将它放在本命界中,此处荒郊野岭,少有人烟,正适合黑毛出来玩耍。
黑毛过了这么久,却是一点长大的迹象都没有,依旧是刚捡到时那般大小,此时四只小爪子一挨着地面,登时撒起欢来,四下乱窜,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随后身形一纵,蹭蹭蹭地爬上了洛晨背靠的大树,站在一根树枝上朝下面喵喵直叫。
洛晨看着黑毛在枝杈只见来回跳跃,好不快活,嘴角也跟着微微一翘,便任由它在树上玩耍去了,谁知没过片刻,黑毛叫声忽变,不含欢快之意,倒像是在催促一般。洛晨在树下闻得叫声有异,身形一闪,已然掠到了黑毛身边,可是黑毛却连看都没看洛晨,一双猫眼死死盯着一处不放。
洛晨顺着黑毛的眼光望去,只见远处竟隐有阴气冲天而起,需知此时乃是午后,天地之间阳气炽烈,阴物大多不会在此时出没,然这股阴气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顶着阳气蒸腾而出,由此处望去便如一缕黑烟直上天际,即使此处相隔甚远亦能感受到其中凶煞。
洛晨立于树梢,正欲细看时,那阴气却又忽然不见,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洛晨此时寻觅方圆村,忽见这等浓郁阴气,必然不会放过,低头看向黑毛,说道:“黑毛,你此时还能认出那阴气出现的所在么?”
黑毛转过头看了洛晨一眼,喵地一声爬上洛晨肩头,抬起一只前爪遥遥一指,正是方才阴气起处,洛晨心下大定,体内灵力流转,也不落地,只在树梢稍稍一点,须臾之间已然借着丛林之便掠出十几丈远,只是往前没多远便已出了树林。
洛晨无奈,只得落地前行,幸得有黑毛时时指引,否则这一起一落,早就忘了方才的位置,还不知要多费多少周折。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话诚然不假,方才那阴气腾起之处乍一看不过十几里远近,谁知跑起来竟是这般遥远,一人一猫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在森林之外看见一处孤村,这村落与大路相去甚远,也不知当初张龙夫妇是怎么摸到这里的。
洛晨双脚踏地,黑毛喵呜一声跳了下来,只在洛晨脚边打转,眼神之中隐有警惕之色,洛晨知道这村落里必不太平,遂将精钢长剑收起,换飞沙剑在手,自村口缓缓而入,只见这村中半个人影皆无,一丝响动不闻,洛晨不敢冒进,手持飞沙剑缓缓而入
只见那大门半开,院内井然无人影,门帘低垂,飘飘荡荡过堂风,洛晨随便找了一家院子走进,只见那鸡笼狗窝,并无鸡犬半只,牛棚羊圈,哪有牛羊在内?屋内整齐,炕上无灰尘一缕,厨下纷乱,灶中存星火犹温,真是家户井然柴米存,深林尽处隐孤村,碗筷犹在桌边放,奈何不见晚归人?
洛晨手持飞沙剑,将村中房舍一户一户查看过来,只见那家家户户之中柴米犹存,被褥整齐,只是柜子多被翻开,想是那伙贼盗闯进村来,翻找财物所致,若是没有这一伙人前来,这村中只怕会是家家关门闭户的光景。
此时村中已然被洛晨翻了个遍,黑毛也并未示警。眼见此时天色尚早,洛晨心下盘算,竟不在村中逗留,而是径直从另一侧出了村子,果见不远处有一座小小山丘,山顶隐有宫殿形状,方知这空村便十有八九是张龙夫妇所说的方圆村了。
心下思虑至此,洛晨将黑毛抱在自己肩膀之上,疾掠而出,一盏茶的功夫已然登上山丘,那山丘顶上果有一座道观
只见那朱门倾塌檐瓦残,金像蒙尘香灰乱,那梁间昏暗,尽是经年蛛网,蒲草腐烂,黑黄搅做一团,供台之上,鼠不怕人自来去,青砖缝里,白蚁成群不落单,正是仙观无名落深山,真人不再广殿寒,何方鬼祟侵宝地,养成婴鬼害人间。
洛晨与黑毛自正门而入,却见这道观之中并无一人,且门窗破败腐朽,看这光景少说也已经荒废十几年,而张龙夫妇却是在八个月前来此,还在此见到了所谓的道士。
那夫妇二人应不会在这件事上作伪,且张夫人怀孕的时日也对得上,如此说来,必是有什么人对他夫妇二人及随从施了障眼法,使得他们看不见这道观的破败景象,所以张夫人才会被种下婴鬼在腹中,险些丢了性命。
洛晨在道观之中转了一圈,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之处,当下坐在殿前台阶上,将黑毛抱在怀里,心下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想了一遍,当初张龙夫妇进入方圆村之时,只怕就已然中了魇术,所见所闻俱是虚假,然最后鬼祟入体却是真的,只是此时正主却不知藏到哪去了。
过不多时,日落西山,暮色渐浓。洛晨心知在这道观之中也断不会有什么收获,相比之下倒是那空无一人的方圆村更加可疑些,于是也不在此间久留,带着黑毛趁着天还没黑掠下山来,这边才走到村口,尚未进村,却听不远处有人说话,洛晨心下一惊,不慌不忙隐在草丛之间,偷眼观瞧。
只见村口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稚气未脱,二人俱都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道袍,那少年背上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倒是老人手里什么都没拿,轻松得很。
那少年朝着村里望了望,说道:“师父,咱们二人在村口站了这么久了,我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啊?”
老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少年一眼,随后才高深莫测地说道:“好说好说,村里无人,那就是个荒村呗,这都不懂,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饭吃?”
少年被老人一顿抢白,撇嘴道:“师父,咱们今晚真要在这村子里过夜么?”
“废话,到别的村子里过夜,你师父我要是一个没忍住又坑了人家一笔,被人轰出来,那咱们师徒两个岂不是要在荒郊野岭里打地铺啊?”
那少年闻言,登时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亏你还知道……”
老人眼睛一瞪,狠狠地在少年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恨声说道:“你个养不熟的小兔崽子!你师父的本事没学到三分,说风凉话一个顶仨!我那么费尽心思地给人算卦看相还不都是为了把你养大?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还还……”
这番话说的苦口婆心,大义凛然,谁知那少年似乎早就习惯了师父的唠叨,依旧小声嘀咕:“养不熟的那叫白眼狼,可不是什么小兔崽子……”
“你”
老人眼睛一瞪,正要再骂,却又忽然泄了气,抬头看看天色,兴味索然地说道:“罢了罢了,此时夜色渐浓,咱们先进村吧,看看有没有人家,借他们锅灶一用,好歹先整治一顿白饭,把肚子填饱了,明天就往那江城去碰碰运气!”
少年一面跟着老人往村子里走,一面撇嘴:“去几个村子都差点被人打死,去了江城那还好得了么?”
老人自是听见了这句话,却不着恼,只嘿嘿一笑,得意道:“你师父我被人追打这许多次,终于顿悟卦术之精髓,对于判审敲定打诸般诀窍的融汇贯通也越发纯熟,此去江城,必能发财!哈哈,必能发财!”
看着这一老一少进入方圆村,洛晨这才缓缓走到村口,黑毛一双大眼盯着村子,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叫声。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洛晨见黑毛这般反应,就知这方圆村里必有不祥,方才那两人冒失而入,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洛晨思虑至此,身形一动,跟在这二人后面也进了村子。
村里的院门统统没关,这师徒二人接连进了几家的大院,别说人了,连一个人影都没寻到。几番下来,少年的脸色终于是变了,哆哆嗦嗦地躲在老人身后,牙齿打颤:“师父……这村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啊,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鬼村啊?”
所谓鬼村,便是白日一人皆无,到了午夜子时便会有鬼村民出来劳作,一如白日一般,此时村中若是有生人,便会被群鬼噬心而死,死在哪个屋里,便会成为哪个屋的鬼,与群鬼一道劳作,且随着鬼物增多,鬼村还会慢慢向外扩张移动,实为祸不浅。
老人被少年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可却强自镇定,煞有介事地一抬手:“慢着,且让为师算上一算!”
说罢,老人伸手在怀中拿出一只罗盘,托在左手上,右手掐指,若是光看这一个架势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连那少年眼中都不由得迸发出一阵光芒。半晌,老人双目一瞪,右手朝着罗盘一指,哈哈大笑道:“我算出来了!”
少年登时问道:“师父,怎么样?这是鬼村么?”
老人大手一挥:“什么鬼村不鬼村,方才据这罗盘所指,这村落正处龙脉之上,依山傍水,乃是一块风水宝地,怎么可能成为鬼村?眼下之所以无人,乃是因为这村中之人已经都去赶集,没来得及赶回来罢了!”
“咳咳咳咳……”
少年一下子没绷住,大声咳嗽起来,隐在一旁树上的洛晨也忍不住以手扶额,黑毛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看着徒弟一脸难受的样子,老人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呼呼喝喝地说道:“呃……那个啥,反正这村子必然不是鬼村便是了!咱们随便找一家粮食丰足的人家,先整治一顿好饭垫肚子再说,大不了走的时候多留些钱财便是了!”
说着,老人也不管旁边的少年,收起罗盘便朝着附近一家比较宽阔体面的宅院走去,少年一面以手抚胸,一面跟在老人的后面,二人一同进了房舍之中,想来是去寻找吃食去了。洛晨身形展动,已然落在房舍屋顶,此时天色并未全黑,尚且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村里诡异阴森的气氛已然越发浓郁。
洛晨在屋顶全身戒备,这没心没肺的师徒二人却在屋里忙活得不亦乐乎,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噼噼啪啪,滚油炙肉糜,铁锅烫青菜,叮叮当当,菜刀落砧板,醋罐碰油瓶,不多时一桌好饭好菜已然收拾妥当。
少年先给师父盛好了饭,这才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狠狠扒了一口,又夹了一筷子菜在嘴里,饭菜下肚,心情大好,少年对着师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师父,虽然您算卦的本事一文不值,但是这一手炒菜的功夫,就是比那些酒楼里的厨子都不遑多让啊!”
老人白了少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可安生吃饭吧,有你这么夸人的么?你师父可是要以卦成道的仙人,哪就能做厨子去?哼……大材小用!”
少年被师父城墙厚的脸皮压的无话可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便把心思全扔在吃饭上了。毕竟师父厨艺虽好,但平时做饭也不过是白米配咸菜,哪能有今日这般丰盛,趁此良机定要吃个过瘾方不枉师父的一番功夫。
须臾饭毕,桌上一片狼藉,少年被老人赶去厨房洗刷了碗筷,随后才回到卧房,眼下二人皆是精疲力竭,更兼饱食,越发困乏,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铺在床上,沉沉睡去。不多时二人声此起彼伏,已然睡得熟了。
此时已是亥末,村中阴风渐起,隐有鸡鸣之声,洛晨心下诧异,鸡鸣至阳,怎么在这阴时却有这等声音?于是更加戒备,又过了一会,亥时已过,正是夜半子时,村中阴风更盛,隐有人行,哭笑之声不绝,这正是“白日藏形眠地府,三更含怨嗜生魂”,究竟不知这方圆村中有何不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