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这洛静功外功已然成了火候,师父寂真人将他们这一脉过往种种尽数告知,原来外功修成便要修内功,这内功乃是道门万法根基,一旦传了口诀,点了关窍,洛晨就真成了这一脉的弟子了,推不掉,躲不开。这洛晨知道了,毫不犹豫向师父表明心迹,随后就在寂寥界中修行静功。
要说这内功果然不愧是万法根基,不是外功那种粗浅玩意能比的,洛晨在寂寥界里修持一天,或坐或卧,到后来以至于金鸡独立,下盘扎马,白鹤亮翅统统给摆了出来,可是这听息之功依旧是一点门道都没有,听则起念,不听自扰,幸得洛晨外功已然修炼扎实,此番并没被接二连三的失败搞得心烦意乱,反而还算从容。
从容归从容,当寂真人再把这寂寥界入口打开的时候,洛晨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蹬蹬蹬沿着石路就跑了出来这一天真是比一年还漫长。寂真人在院中修剪葡萄藤,见洛晨跳脱无比地从门里蹦了出来,气息微微散乱,眼中隐含不忿,便知他这第一天的修炼必是一无所获。
洛晨跑出房舍,先朝寂真人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独自去往后院打理果蔬。这后院种的各种果蔬早已熟透,只是因为人宗之中灵气浓郁,所以才没有腐烂,但时间一长也是不好,洛晨修习听息不成,怎么都有点郁郁,来在后院先抓了一把小米喂给鸡鸭,随后才发现地头上不知何时居然放了一个瓷缸,缸底还散着些大米。
“地里所种属稻谷最为难收,你便先把稻谷收在缸里罢,剩下的东西随你摆弄,只别烂在地里就是了。”寂真人的声音适时地传来,洛晨心中那点郁郁之情似乎也随之变淡了些。
当初撒种的时候洛晨正修习静功,一心全在功法上面,种子根本就是闭眼乱撒的,那时撒种可是一个潇洒爽快,这会在种得密密麻麻的地里想找出稻谷却有些麻烦了。洛晨也不用刀,踏进地里,见到稻谷便拔了出来,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把地里的稻谷收拾干净,紧接着还要剥壳,看来今天是拾掇不完了。
洛晨看着脚边的一小堆的稻谷,嘴角不由得一翘,这般耕种收获,自有乐趣在其中,花开含香,花落结实,周而复始,暗合阴阳。洛晨心中一动,但却并未悟出什么,而是觉得有些口渴了,随手到地里摘下两个苹果,一个西瓜,捧着就回到屋里,拿菜刀给切了,这西瓜并算大,一只手就能托起来,两个苹果加一个西瓜也就装了两盘罢了。
洛晨端着两个盘子跑到院中,就要把盘子放在地上那个放玉瓶的藤桌是不能放其他东西的。此时只见那葡萄藤倏然而动,没一会就在旁边另织就一张藤桌,两把藤椅。洛晨心下明了,嘿嘿一笑,把两盘水果放在桌子上,向寂真人说道:“师父,这苹果和西瓜可是徒儿亲手种出来的,您不吃饭菜也就罢了,这小小水果总不碍事吧?”
正在打理葡萄藤的寂真人身子一顿,半晌才慢慢转过来,走到桌边,看着桌上两个盘子里,苹果清香如黄玉,西瓜甘甜凝红霜,不由得想起千百年前自己在凡间的些须往事,缓缓坐下。洛晨怕师父放不下面子,急忙拿起一块西瓜递到面前。
寂真人伸出纤手,接过西瓜,只见这薄皮翠绿,素色浅淡含晶莹,果肉鲜红,清凉明艳入口甘,这两样不过田间寻常果,此时看却赛过瑶池玉蟠桃。寂真人一时恍惚,轻开樱口,慢张朱唇,尝了一口手中的西瓜,只觉汁液甘甜过唇齿,红霜软脆悦喉舌,似她这般清修绝世不知岁,再尝凡味,光阴几何?
须臾一块西瓜吃下,寂真人只觉心神震动,体内灵气鼓荡,凡间种种历历在目,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微笑。洛晨见师父喜欢,急忙又拿了一块苹果递了过去,这次寂真人没有犹豫,接过便咬了一口,许久才慢慢咽下,似是对这般味道极为留恋。
洛晨心中快慰,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一口,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这西瓜苹果,可还合口?”
寂真人将手中苹果吃完,看了洛晨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淡然说道:“听息之法不比外功修行那般一学即会,须得慢慢体悟,此时你尚未领会其中精要,我也不便多说,你有什么疑惑自来问我便是,还有……水果少吃些,等下还要吃饭。”
前面的几句话都是平常,可这最后一句却直接穿进了洛晨心里,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思,眉心紫府又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疼痛,洛晨下意识催动静功,半晌已然将这痛感消去,正自心中疑惑,抬头却看见寂真人端着一碗饭,两个小菜走了出来。
洛晨见师父出来,急忙问道:“师父,有时候我的两眉之间会隐隐作痛,这是为何?”
寂真人一愣,将饭菜放在桌子上,随即说道:“你之前险些被心魔附体,本心与心魔争斗皆在紫府之中,此时有些异样倒也不足为奇,你只管照常修炼,等到修为提升,疼痛自解。”
洛晨对于师父的话还是十分信任的,应了一声便端起饭碗。水果开胃,故而今天寂真人所做饭菜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洛晨吃得却是格外香甜。吃罢晚饭,寂真人早已回房,洛晨把剩下的水果一扫而光,将碗碟清洗干净,便自去松土,浇灌葡萄藤不提。
这正是仙境无年月,凡间有四时,须臾之间已是秋末冬初,白日间更加寒冷,天高地远,加之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不觉生机勃勃,反感凄凉,好在院中不论时葡萄藤还是后院果蔬,皆不惧寒冷,依旧欣欣向荣。神笔和八岁也不时来看望洛晨,洛晨虽与得柴真人不和,但却与他的两个弟子打得火热,也是有趣。
洛晨修持静功身强体壮,小小凉冷自是不放在眼里,每日依旧起床浇灌葡萄藤,随后进入寂寥界修习听息之法,晚上打理后院田地,喂养鸡鸭,这鸡鸭此时虽已长大,可是谁料师父竟然只许取蛋不许宰杀,洛晨无奈,只得遵命,倒是把那些鸡鸭得意的不行,叽叽咕咕叫着烦人。
后院土地用过了灵根符,此时只能自己打理,在洛晨的细心栽培下,诸多果蔬饱经折磨,总算是活了过来,倒也有几分意思。洛晨也不时会切个水果打打牙祭,师父也会跟着尝一两块,但至于五谷杂粮,寂真人依旧是丝毫不沾。
这一日,洛晨在地里发现一个西瓜长得格外的大,遂将其摘下切开,与师父同吃,顺便说起丹道一事。洛晨对于丹道也有几分好奇,出言询问道:“师父,上次我在枯木界中参悟坠星剑谱,得柴师伯给我两颗养脉丹,那时您曾说丹药难得,不知这是为何?”
寂真人咬了一口西瓜,略略思量,说道:“洛晨,凡间应该也有道士炼丹一说,你且先说说,你所知的炼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洛晨咬了一大口西瓜,毕竟他已经来到人宗四个多月了,凡间的事情有些已然记不清楚,想了好久才慢慢说道:“炼丹……炼丹就是一个炉子,放进铅和汞,然后就能烧出丹药了吧……”
寂真人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丹炉之中真有铅和汞,别说凡人,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服用,毕竟铅汞二物皆有剧毒,一旦入体,想要炼化可是要费好些个功夫。”
洛晨眼睛瞪大,奇道:“可是我看那些旁门闲书上都写着什么烧铅炼汞,坎离调和之类的话,难道这些是假的?”
寂真人再次摇头,哂然道:“烧铅炼汞自是没错,坎离调和也是正理,这错就错在总有无能之辈自以为是,一味胡来,不明其意便敢出来招摇撞骗,以至于世人深受其害,最后反倒把过错都推到我辈修士头上,着实可恨。”
洛晨见师父话里有话,哪里会错过良机,当下起身弯腰说到:“请师父赐教。”
寂真人摆了摆手示意洛晨坐下,继而说道:“想要炼丹,首先要有炉鼎,世人皆以为炉鼎乃是一物,实乃大错。这炉生火,鼎藏药,有鼎无炉,药材无以炼化,有炉无鼎,明火无以致用,炉鼎之中,炉为阴,鼎为阳,此为一层。”
洛晨没想到一个炼丹还有这么多说道,身子微微前倾,听得更为仔细。
寂真人放下手中的西瓜皮,继续说道:“至于铅汞一说,呵,即使炼制毒丹也用不到这两个玩意,不过是个代称罢了。铅为固,为金,为阳,汞为液,为水,为阴,药鼎之内,铅居其中,汞随铅而走,若无铅则汞四散,若无汞则铅无依,药材之中,药性刚猛炽烈者为铅,阴柔沉凝者为汞,铅为阳,汞为阴,此为二层。”
洛晨隐隐抓到了一些规律,急忙问道:“那坎离调和呢?炉中有水,那火岂不是要灭了?”
寂真人摇头说道:“坎离在此并非代表水火二物,而是指阴阳二气,坎为阴火,离为阳火,炼丹之人须得依照药性,年岁,季节,时辰,星象不断调整炉中阴阳之火方可成丹。得柴师兄所赠养脉丹虽为寻常丹药,每颗也需用一个月光景才能炼成,须得时时留心,耗神极大,所以才说这丹药难得。”
洛晨没想到自己服下的一颗养脉丹炼制居然如此繁复,不由得心中震撼,许久才问道:“师父,既然如此,想来得柴师伯也是一位炼丹高手了?”
寂真人点了点头:“不错,得柴师兄在炼丹之术上确有过人天赋,你师公生前也把自己的炼丹本领大半传授于他,你若是有心修习丹道,可以自去询问,不过他肯不肯教你,那便难说了。”
洛晨闻言,笑道:“师父,我不过随口一问,丹道一途听来就麻烦得很,这都过了许久了,我听息之法还尚未练成,哪里还有工夫去研究什么丹道,再说得柴师伯那般小气,我去问了,十有八九也会吃个闭门羹……”
寂真人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翘,站起身来说道:“实际上修道也不过就是以天地为炉,肉身为鼎,以三花为铅汞,五气为坎离,修得仙身便是丹成。洛晨,你此时虽未修成听息之法,但也不可生出急躁之心,须得平心静气,方能寻得一丝契机,顿悟成道,你可明白?”
洛晨见师父如此说,心中感激,深深一躬:“师父,弟子明白,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寂真人点了点头,转身朝屋里走去:“今日闲谈,占了些功夫,以后你只三天松一次土便可,眼下直接去打水浇灌藤蔓便是。”
洛晨恭敬应了一声,拎起水桶便朝外跑去,方才师父所说炼丹之理,似乎隐隐点破了他心中迷惑,所以此时洛晨心情大好,一蹦一跳地就跑了出去,这正是“丹法不过阴阳理,大道万千复同归”,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