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仙宗众人在这天外天中先被风雨所阻,又被妖物所袭,然洛晨蓝心这一对神仙眷侣却在一处浮岛之上建起山庄,结成佳偶,有异兽为伴,享鲜果甘泉,好不快活。只是眼下蓝心伤势已愈,洛晨自知不能置身事外,度过一宵后,便与蓝心布下灵力,将那山顶庄园层层隐蔽,只留雍和一族可出可入,随后带了黑毛,径自望东而来。
却说这苍梧之庭位列东方,其上有梧桐三千,交错丛生,枝丫林叶自成阵势,加之天外天灵气浓郁,三千梧桐得灵力滋养,遂生异变,一些枝杈顺五行而动,由木生火,木上燃火而木不燃,火中存木而火不尽,名唤火炼枝。
这火炼枝以火为叶,以炎为实,不但是天外天中一等一的灵物,更是不可多得的神兵法宝。梧桐本就是木中之圣,苍梧之庭梧桐遍地,又有凤尊坐镇,故而此地灵鸟神禽无数,比翼青鸾,梦鸟彩凤不可胜计,此地梧桐生于外围,火炼枝聚于内,便是凤尊所居巢穴,更有神将句芒时时镇守,无数神鸟日夜徘徊,可说是固若金汤。
前文书说过,当日阴神教凡真仙师于诸夭之野破开明光锁,放出当年大妖星王座下三员大将相柳,巴蛇,环狗,随后这三妖离了诸夭之野,直奔苍梧之庭。后来蓝心受创,与洛晨相会,二人击杀冯通一行,颜梦遁走,仙宗众人合力斩杀鼠妖狙如,得见衍真,这一节前书已有提及,不再赘述。
咱们闲话少说,单表这相柳,巴蛇,环狗三妖离了诸夭之野,腾愁云驾惨雾是直奔东方,天外天何其宽广,当中浮岛便有无数,这诸夭之野在西,苍梧之庭居东,当中千百万里,纵然三妖法力高深,飞腾如电,也断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赶到的。
“哎呀,这啥老破天儿啊?咱从诸夭之野那俩老娘们那走的时候这天儿还好好的呢,这咋一转眼就变脸呢?这玩意儿……变脸变的比蛇姐还快……”
就这五大三粗的动静,不用看也知道必是三妖之中最末的环狗,这环狗本领不高,性子却是浑的不行了,心里有话马上就得说,等一会都能憋疯,当年只因它悍不畏死,才被星王看中,统领群妖,后星王身殒,相柳带着环狗巴蛇逃遁,被宵明烛光所擒,镇于诸夭之野。
这会三妖已然来在不周山附近,天色骤变,墨云奔涌,罡风大作,整个天外天晦暗阴森,骤雨倾盆,相柳巴蛇撑开妖力,将风雨隔在外面,唯独环狗慢了半拍,被淋了一身,这才出声抱怨几句,方才说的蛇姐自然就是三妖中排行第二的巴蛇。
“嗯?老三,你刚刚说甚么?”
这边环狗话音未落,巴蛇早已转过头来,此妖化作人形,乃是女体,国色天姿,风骚妖娆,眼下她身着一袭黑纱,纤腰盈盈一握,头戴金钗金钏,杏眼秋波纵横,肤如凝脂,唇似血红,眉若细柳,只要看上一眼,便有无数花前月下之音,长相厮守之念丛丛而生,挥之不去。
眼下巴蛇回过头来,看向环狗,樱唇轻轻一翘,一条通体血红,尖分两叉的信子倏然而吐,杏眼之中碧色明灭,一时间这倾国倾城俏佳人,竟比天外天的阴森风雨更为可怖。环狗见状,登时把脖子一缩,口中“呜呜”地叫了几声,随后将一颗大光头别向旁边,舌头在嘴唇上狠狠舔了几下。
巴蛇妩媚一笑,收了本相,这三妖当年同在星王麾下效力,情同手足,只是平日里打闹惯了。方才环狗只不过随口一说,巴蛇也并不真想把它如何,略一威慑也就罢了,相柳哈哈一笑,剑眉微挑,看向远处那立于云海,达于天穹的不周山,倏然叹道:
“唉……上一次来不周山已是数百年前了……当日主上新败,此山初现,那宵明烛光便是在此将咱们三人擒获抓回,饱受屈辱,眼下故地重游,你我三人依旧,宵明烛光却已是苟延残喘,纵是敌手,却也一样令人唏嘘……”
巴蛇闻言,面色也是一黯,踏着妖云走到相柳身边,轻声说道:“物是人非,一时难解,当日仙妖两阵为夺灵泉,杀得血流成河,幸而主上化解妖身……而今我等卷土重来,不容有失,那所谓四极之神纵是主上妖体所化,也万不可因此心软留情……”
相柳目光一凝,杀气滔天,金丝黑袍无风自鼓,只是这气势转瞬即逝,相柳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不喜不怒。此时环狗也凑了过来,大咧咧地说道:“大哥,这有啥好唏嘘的,宵明烛光那俩娘们死了才好呐,咱们还少费点事。要我说,大哥您就是心思太多了,连仇人都得可怜一回,那能不累么!”
巴蛇妙目一转,没有开言,反倒是相柳愣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三弟性子直爽,反倒没了那么些弯弯绕绕,而今一语点醒梦中人,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如此看来,倒是我这做大哥的自寻烦恼了!”
环狗被相柳这么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光头嘿嘿笑道:“大哥你这就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浑妖,你让我像你这么抒怀伤感,我还做不到呢……嘿嘿,大哥,咱这会感慨也感慨完了,还是快赶路罢,到了东边,你看小弟给你打头阵!”
相柳闻言,略一点头,缓缓说道:“咱们连日赶路,倒也不急这一时,且到那不周山上一观,再走不迟!”
说罢,相柳催动妖云,腾身而起,径奔不周山而去,巴蛇一声不响,在后紧随,环狗吧唧吧唧嘴,摸摸光头,这才跟上。三妖轻易破开不周山周围灵力,来在近前,环狗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高声说道:“哎哎哎,这山上困这个修士哎,嘿嘿,今儿遇着我算你倒霉,看你家环狗大爷怎么把你的屎都打出来!”
这环狗别的不积极,打架那必然是头一个,这会瞧见不周山上困着个修士,立马来了精神,妖气汇聚,二话不说就要出手,此时相柳抬起袍袖将他拦下,妖云散去,飘然落在那山中亭边,但见这亭子周围四座铜鼎已有两座灵光湮灭,可饶是如此,内里之人想要脱出也是难如登天。
“能被四极之神封镇在此,想来你犯的罪过也不小……”
相柳朝前一步,与那人有两丈远近,这才开口说话:“我看这铜鼎光华,便知你才被封镇不久,不知这位朋友究竟闯了甚么泼天大祸,惹得天外天四神这般愤怒,动用引灵鼎封住四围,将你一身本领锢在鼎中?”
这引灵鼎之术乃是当年星王囚禁折磨修士所用的法术,三妖对此熟之又熟,故而才能将话音传入其中。此时那亭中之人略抬了抬头,似是朝外面望了望,淡淡说道:“萍水相逢,何必多问……”
相柳双眉一动,点头说道:“不错,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我看这位朋友被囚于此却气定神闲,修为尽失却风轻云淡,修为不增,心境愈纯,被囚时日不长,获益却是不浅,如此退中得进,真非常人可为,若阁下不弃,可否交个萍水朋友。”
内里之人闻言,转过身来,开口问道:“愿闻大名。”
相柳哈哈一笑,抱拳说道:“不敢不敢,在下姓凌,名相柳,这是我结拜义妹尹巴蛇,这位是我结拜兄弟王不狗,不知尊驾大名可否告知?”
内里之人抬起手来,掏了掏耳朵,说道:“我也无甚名头,怎能和当年星王座下叱咤风云的三妖将相提并论,贱号不提也罢……”
相柳闻言,笑而不语,却恼了一旁环狗,但见他双眼圆睁,怒意勃发,厉声喝道:“我把你个不知好歹的泼杀囚!我大哥愿意交你,那是你三百辈子修来的无量洪福,你还在这摆甚么架子!若是惹恼了我,小心老子踢翻了这四个破酒缸,把你揪出来抽筋拔骨!”
这环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内里之人却恍若不闻,看着相柳,淡然说道:“我有一事,不知可能劳烦尊驾?”
相柳微微一笑:“请讲。”
内里之人咳嗽两声,一阵长叹:“当日我被囚禁在这不周山中,法宝也被收去了,就放在这阵中,但我却目不能视之,手不能触之,不知尊驾可否将我那法宝从阵中取出,交还于我?”
相柳略一闭目,便有分晓,随即言道:“这位朋友若是想从阵中出来,我须臾便可成全,到时朋友不但得脱牢笼,更能取回法宝,岂非两全其美?眼下朋友纵然有法宝在手,只怕也难破阵而出……”
“哈哈哈哈哈……”
内里之人闻言,忽然哈哈大笑,意甚张狂,直把环狗气得瞪裂双目,咬碎钢牙,然相柳却依旧古井无波,静立而候。半晌,内里之人方才收了笑声,说道:“眼下还不是我出去的时候,我要法宝也并非想离了此地,只是有些嘴馋了而已……”
相柳一笑:“原来如此,在下愿效微力。”
说罢,相柳抬起大手,互相一结,周围四个铜鼎隐隐一动,随后就看见一只酒坛子倏然而现,落在相柳身前。内里之人豁然起身,双手一动,酒坛倏然淡化,环狗要抢,却被相柳拦下,待到酒坛全然不见,内里之人怀中已然多了一个坛子。
“哈哈哈,多谢多谢,请饮此酒,权做报答。”
内里之人说话间,一团清澈甘甜的酒液凭空而生,分成三份,悬在相柳,巴蛇,环狗面前。这酒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环狗不禁伸了伸舌头,狠狠地咽了一通口水,脑袋往前凑合凑合,就要把那酒液吸入口中。
“三弟,姐姐劝你一句,莫要妄动……”
此时,一直默然不语的巴蛇忽然开口说话。环狗一愣,转过头来,大咧咧地说道:“咋啦?这酒我查探过了,没毒!为啥不能喝呀!”
环狗心直口快,一迭连声地问了好几回,谁知巴蛇说完那一句,便闭口不言,任由环狗如何追问也再不出声。环狗见巴蛇不搭理自己,哼了一声,张开大嘴,把那酒液尽数吞下,心满意足,一面回味一面说道:“好酒,好酒,这么好的酒不喝……唉,可惜了……”
“咔嚓!”
就在此时,一阵惊雷忽然自云中而起,照得周围一片银光通亮,天威滚滚,隐隐指向不周山,八荒六合,风雨滔滔,连绵不绝。
“唉……告辞……”
此时,相柳忽然后退一步,轻叹一声,朝着内里之人略一拱手,转身驾起妖云径自离去,不多时已然没入雨中。巴蛇柳眉微蹙,看着环狗,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也转身离去,环狗这会只觉着口中酒香越来越浓,又复勾起馋虫来,回头见二姐大哥走远,嘿嘿一笑,张开大嘴,把那两团酒液也给吞了下去,这才说道:
“哎哎哎,里边那个,我本来想收拾你一顿,不过你这酒还真是好喝,今个我喝了你的酒,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呀,好好在里边待着吧,走喽!”
说着,环狗一转身,驾起妖云,追着相柳巴蛇而去,待到三妖身影俱都遥不可寻,内里之人方才举起酒坛,猛地饮下几口美酒,大喝一声:“过瘾,过瘾!”
坐在亭中又复饮了几番,这人才缓缓放下酒坛,望着三妖离去之处,淡然念道:“呵呵,灾殃无独至,好事不成双,金银账易了,人情债难偿……唉,难偿啊……难偿……”
说罢,这人不再言语,举起酒坛又复喝了起来,天外天风云奔涌,狂雨纷纷,更兼电闪雷鸣,阴森可怖,这人坐在不周山中,任由周遭天威浩荡,却依旧不动分毫,这正是“美酒易贪不易收,性命易失不易寻”,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