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蓝心于天外天浮岛山顶湖边,以一敌二,大展神威,一鞭将紫云宗郑高紫府击穿,收魂炼魄,那影宗颜梦借着本门秘术化影遁走。蓝心这边才从半空落下,立在湖边,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音,此时蓝心尚未十分醒转,头也不回,一鞭就朝身后抽去!
“叮!”
一阵金铁交鸣于夜色下倏然而起,蓝心霍然回头,也不用摄魂针,鬼爪之上黑气缭绕,直奔来人哽嗓咽喉,那人身形也快,两条臂似松非松,一双手将展未展,一边用剑,一边用掌,左遮右拦,前挡后架,将蓝心鬼鞭鬼爪牢牢抵住,圆转如意,化于无形。
这人自是洛晨无疑,方才洛晨隐于林中,本欲出手相助,谁知蓝心半梦半醒之间竟有这等神通,力敌两名飞仙不落下风,最后还将那郑高一击毙命。只是颜梦却趁机抽身遁走,洛晨看准颜梦遁走之处,掠去追杀,谁知才到那边,颜梦竟已不知所踪,洛晨左右寻觅一番,别无所获,只好先回到湖边,蓝心听见动静,这才梦中出手,与洛晨打在一起。
“啊,晨哥!”
二人在湖边打了足有数十招,蓝心方才悠悠醒转,妙目一睁,但见洛晨一味防守,已然被自己逼到了木屋附近,心下登时一惊,口中娇呼,急忙收招敛式,退出一丈有余,方才站定,洛晨见蓝心醒转,自是欢喜万分,一时间也忘了上前。此时月华如洗,星光摇曳,将这山顶明湖照得如流银化玉一般,清风飘摇,鳞波乍起,更兼红叶飞舞,漫天遍地,恍如落花,如真似幻,动人心魄。
这两人就这般立在山顶湖边,不言不语,却胜过那万般倾诉,如此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洛晨方才缓缓朝前,来在切近,但见蓝心浅笑嫣然,青丝漫舞,眉眼间说不尽的相思爱怜。洛晨正要说话,一片红叶忽然被晚风送到蓝心鬓间,整挂在蓝心脑后的木钗之上。
当年洛晨孤身去往北境援助扶威军,正碰见鬼婆蓝心也在北境,后扶威军惨胜阴神教,离去之后,洛晨遍寻雪山,才找到了一截良木,做成两枝木钗,一枝赠与师父寂真人,另一枝便留给蓝心,这许多年过去,蓝心一直把这木钗戴在头上,从未更换,可见用情至深。
此前洛晨先是目睹欧丝之野婵樱身死,后又被天外天族人追杀,坠落湖底,运化修行,心中相思之意已甚,谁知才见蓝心,她却又重伤昏迷,洛晨铤而走险,救回蓝心一命,如何不担惊受怕?眼下蓝心已醒,洛晨虽有千言万语,却只难吐半句,这会忽见一片红叶飞落钗头,心下有感,脱口而出:
“生死飘摇几度空,不解钗头一点红,相思无形难回避,两眼有泪未肯松……”
蓝心闻言,眼中莹莹几点,红唇巧笑三分,足尖一动,身子朝前一扑,靠在洛晨肩头,青丝拂面,暗香入魂,淡淡轻音,悄然和道:
“孤心照月心如月,只影临风影随风,高楼一曲香酒暖,囹圄内外尽三生……”
“嗯?”
洛晨闻言一愣,蓝心所说的最后两句怎么听怎么像是当年云月楼相见,天牢重逢之事,这些过往种种洛晨早就和蓝心一一提及,可眼下听蓝心吟唱的语气神情,竟如身在其中一般,全没有之前僵硬陌生,难道……
思虑至此,洛晨抱着蓝心的手臂不由得便紧了一紧,蓝心在洛晨怀中,略一抬头,体内鬼气微微一动,流转开来。洛晨只觉眼前景物倏然一变,自己和蓝心已然身在云月楼雅间之中,不远处三名少年公子坐于案后,一名轻纱遮面的女子正在当中抚琴,十六弦动,五音轮转,其韵如空谷幽兰,静而不寂,又如深山清泉,冽而不寒,那三位公子听得入迷,琴音忽转,如盘走珠,似有若无,女子檀口轻张,婉转歌曰:
“朗月空窗晚风清,寂案火独明,残笔旧墨纤尘厚,古韵今谁听?疏风舞,冷雨细,又初晴,行人只道风光好,总认无情作有情。”
洛晨见此情景,心神大震,定睛瞧了瞧那蒙面女子,又看了看怀中蓝心。蓝心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四周灯火俱灭,杯盘皆无,转眼已从高楼雅阁来在了一处牢狱之中,这牢狱阴森幽暗,周围惨呼哀嚎连成一片,一名面色颓然的公子被锁在牢中,外面一位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半跪在外,二人嘴唇翕动,淡淡而谈:
“蓝心,你可还记得云月楼中,你第一次给我唱的曲子是什么么?”
“当日你眼中隐有不屑,想是认为青楼之中必都是些浓词艳赋,不堪入耳,我心下不忿,便取琴唱了一只《庆韶华》与你听,你听罢还为我斟了一杯酒。”
“若重来一回,我还会以为青楼之中无妙曲!”
“若重来一回,我还会让你听罢清歌斟满樽……”
“蓝心……”
鬼气乍收,眼前种种便如镜花水月,须臾既散,洛晨修玄门正法,心境自是稳固无比,可这会也难免心绪激荡。立在原地平复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洛晨方才缓缓低头,目视蓝心,颤声问道:“蓝心……你……你都记起来了?”
蓝心略歪了歪头,浅笑清淡,话语温柔,二人坐在湖边,相依相偎,蓝心也就缓缓将来在天外天后,于诸夭之野山洞中得妖兽酸与传承,后来大战计忠,为凡真催明光所伤,一路逃亡,巧合至此诸般遭遇细细道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听得洛晨又忧又惊,揽着蓝心的手几度收紧,这会他虽是听蓝心诉说,却也不亚于亲身经历。
二人在湖边做了许久,夜色渐淡,青空将明,洛晨将蓝心所言细细梳理一番,忽然开口问道:“蓝心,你说那诸夭之野两名神自戕之后,黑衣人召来一人,随后两人还打了起来,你可曾记得那召来之人长什么样子,或者穿了什么衣服?”
蓝心闻言,垂首细思,良久方才言道:“那时我瞧出黑衣人的手下修为最低,故而一心想着从他下手,并未曾细观那来人,只记得他并非身穿黑袍,那一身衣服……倒有些像是仙宗的道袍,且那人修为不低,一柄长剑上蓝光流转,可最后依旧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
洛晨听罢,低下头来,一柄长剑,蓝光流转,只怕这人必是衍真无疑了,可衍真留下的石块上分明写着去往东方,为何他又会现身于西方诸夭之野?其实要说衍真先行醒来,不想连累洛晨,所以孤身去往西方与那黑衣人决一死战倒也说得通,只是洛晨总觉着这其中哪里不对,故而心下作梗,难以分明。
蓝心善解人意,见洛晨愁眉不展,当下言道:“晨哥,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你会这般在意?”
洛晨轻轻将蓝心一缕鬓发并到耳后,嘴唇在她额头上慢慢一点,这才将自己来在天外天后的种种际遇一一言明,从秃头张被困不周山,到欧丝之野婵樱丧命,后被天外天族群追杀,坠落湖底,俱都说与蓝心,随后才慢慢言道:
“若我没有猜错,你看见那人便是我初至天外天遇见的那天宗弟子,道号衍真,我醒来之后,他已然离去,留下石板要我去往东方苍梧之庭,可他偏偏又现身诸夭之野,这里面我总觉着有甚不对之处,但细想来,又不知哪里藏了蹊跷……”
蓝心闻言,并未多说,反而问道:“晨哥,眼下我伤势已然大好,咱们明日便可启程赶路,只是不知你想先去往诸夭之野,还是先去东方苍梧之庭?”
洛晨微微一笑,看向蓝心说道:“既然衍真师兄都已然败于那黑衣人之手,诸夭之野二神也已然自戕,我又巴巴地赶去作甚?之前那些仙宗弟子也曾说过要去往东方,咱们倒不如直接赶去苍梧之庭,也免了许多奔波之苦,而且……”
说道这里,洛晨微微一顿,蓝心略动了动,开口问道:“而且什么?”
洛晨抬手刮了下蓝心的鼻子,笑道:“而且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眼下你阴神虽然补全,伤势却未愈,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方能大好,之前东方凤鸣,眼下仙宗弟子又尽数赶往东方,又有阴神教藏于暗处,想来必生事端,你我二人本就是众矢之的,若不神完气足,岂非自讨苦吃?”
说话间,天色将明,蓝心靠在洛晨怀中,柔声说道:“这样也好,此一去生死不知,能留这片刻韶光,与君共度,日后纵然世所难容,以一敌百,也无甚可怕的了……”
这一番话听在洛晨耳中,心下没来由地一痛,握着蓝心素手,缓缓说道:“若当真世所难容,我也必在身侧,说什么以一敌百,到时你我夫妻二人,一鞭一剑,杀他个血肉横飞,神鬼胆寒,纵然身死,也算物有所值了。”
蓝心闻言,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靠上洛晨肩头,洛晨瞧着蓝心木钗上那片红叶随风乱舞,十分好看,指尖灵力一动,使了一个化形之术,将这片红叶化作一串晶莹剔透的红色流苏,坠于钗头,左右飘摇更增妩媚,蓝心于湖水中略瞧了瞧,忽然笑道:“这聘礼也忒寒碜了些……”
洛晨哈哈一笑,抱起蓝心,脚下一点,离了湖边,飞入木屋。这二人本就是两情相悦,这会久别重逢,你情我愿,鱼水和谐,说不尽的浓情蜜意。天外天秋色凄凉,风霜渐紧,待到秋雨一落,改天换地,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这正是“火熄水散天光灭,四方临世向龙池”,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