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被衍真救下,于山中烧烤蛊雕,食肉饮酒,颇为尽兴,谁知此时林间忽然传来虎啸之声,隐有寒光阵阵,衍真面色微动,不由分说收起避兽烛,带着洛晨朝山顶掠去,这林中虎啸越发密集,跗骨之蛆般跟在二人身后。
这会洛晨被衍真扶着,一路踏风踩叶奔山顶而去,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兄,那些虎啸难道是冲着咱们来的?就因为咱们在林中烤了一只蛊雕?”
衍真此时虽带着一人,却丝毫不显吃力,哈哈一笑说道:“追咱们的可不是什么老虎,而是君子国之人,这些人天生伏虎之能,更兼剑法精妙,故而成年后身旁总随二虎,名唤同命虎,腰间常悬一剑,名唤连根剑,那避兽烛便是我从这君子国中盗来的,谁知他们却恁地小气,为了这么个劳什子追出这么远!”
洛晨这会有衍真灵力护持,自身并无甚损耗,只需略略瞧这些脚下便是了,闻言又复问道:“师兄,你方才说避兽烛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这君子国人怎地又会为了这么一个寻常之物穷追不舍?”
衍真闻言,稍稍一顿,点着林间枝叶,又复朝前掠出数丈,这才回头说道:“这避兽烛在我眼里不过寻常之物,然在君子国人心中却贵重无比,只有国主方能使用,天外天奇兽无数,我也不能全然应付,只好将之盗来,以为防身之用。”
洛晨于凡间行事向来中规中矩,纵然曾与阴神教拼死相博,那也算是替天行道,大义凛然。只是这会他将衍真一番话听在耳中,心下却没来由地一阵畅然,似是于水中沉溺多时,终得露头喘息一般,此念一生,心性已动,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二人又朝前奔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已然来在山顶,此处山顶岩多树少,远远望去,但见重云飘渺,缭绕不定,无数浮岛飘荡其中,或大或小,或远或尽,其中既有霞光万道,也有邪气氤氲,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洛晨将这等奇境看在眼中,不由心绪激荡,实难自已。
就这片刻的功夫,虎啸又起,阵阵狂风奔腾而至,数十道人影自山下踏风而来,声威赫赫。这些人身穿粗布麻衣,脚蹬破旧草履,头顶一根枯枝做簪,形貌颇为邋遢,腰间一把长剑收于鞘中,剑柄之上凹凸不平,如同树根缠缚,身后两只吊睛白额虎,牙尖爪利,腿粗尾长,竟是比这一群人还要威风体面。
衍真面色如常,浑然不惧,哈哈一笑,这才看向洛晨,说道:“师弟莫要掉以轻心,这些人乃是君子国人,虽冥顽不化,但于剑法上确有不凡造诣,且他们腰间之剑看似残破无神,实则锋芒内敛,一旦出鞘,杀意极重,待会若是不敌,师弟当自去,切勿恋战逗留。”
说话间,一名君子国人踏空上前,先瞧瞧衍真,又看看洛晨,随后才张开嘴呜啦哇啦地说了一通,神情鄙夷愤慨,二人纵然连半个字都听不懂,但也知眼前这人绝然没说什么好话,索性各自抬头看天,将这喋喋不休的君子国人晾在一边。
这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日,低头一瞧,但见那盗取避兽烛的两个贼子竟神色悠闲,相背立于青石之上,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中,登时大怒,激愤地吼了一声,抬手便将腰间宝剑抽出,但见一泓秋水映明月,三尺寒霜耀清风,身后两只同命虎齐齐低啸,周遭灵力都被这一把长剑引动几分。
这君子国人才拔出长剑,洛晨已然觉着阵阵杀意冠冕堂皇,扑面而来,心下随之一沉,飞沙剑倏然在手,其上灵光闪烁,将阵阵杀意阻隔在外。衍真略一偏头,手指屈伸,一把长剑握于手中,这长剑明光流转,一丝如发深蓝自剑柄探出,直至剑尖,周围锋刃莹莹浅蓝,如深秋晴空,似三冬冰雪。
此剑一出,周围君子国人各个变色,竟是稍微退了半步之距,洛晨也为这长剑之上灵力所动,不由得赞了一声:“果然好剑,愿闻其名。”
手腕轻轻一抖,蓝光如水随行,玄奥非常,衍真哈哈笑道:“师弟谬赞了,此剑名唤寒宵,乃是家师所赠,师弟这剑虽光华不显,但灵气内收,且与师弟本身灵力暗暗相合,渐入以人养剑之境,假以时日人剑合一,必有所成。”
衍真洛晨这般泰然自若,周围一众君子国人早已怒不可遏,唿哨一起,同命虎齐声厉啸,脚下踏风,张牙舞爪地便扑了过来,不但手中长剑章法齐整,两只同命虎扑击之势也与那剑势暗暗相合,一人二虎浑然一体,浩荡大气,铺天盖地而来。
“哈哈哈,君子国人虽冥顽不化,但这一路剑法的确精妙上乘,且看我破之!”
衍真眸中爆出一阵精芒,腾身而起,剑上如水蓝光流转不定,与那一人二虎战在一处,但见这君子国人杀意凛然,虎啸生威,爪影剑光分明灭,那天宗衍真闲庭信步,流水行云,三尺青锋藏虚实,二人于半空战了十几合,那君子国人已露败象,只是衍真处处容情,未下杀手,这才勉力支撑罢了。
如此有过几合,这君子国人已然被衍真逼得只能死死守御,再无出剑之力。此时衍真忽然一笑,剑锋悄然偏转,顺着此人胁下一处破绽而入,剑身一侧,轻轻拍在腰间,两只同命虎齐齐发狠,撕咬上来,然衍真却飘然收剑,不闪不避,任由二虎爪牙临近。
那君子国人忽觉腰间一凉,随后便瞧见衍真收剑而立,自知此战已败,急忙出声喝退同命虎,恨恨地瞧了衍真一眼,随后踏风而退,然其他君子国人却并未离去,依旧悬在半空,灼灼而视。
衍真微微一笑,抽身回到青石之上,开口言道:“师弟,君子国人古板拘泥,放在平日断不会有以多欺少之局,然眼下那避兽烛在我手中,此乃君子国之重器,保不定他们会一拥而上,更兼这些人和咱们言语不通,想凭口舌站得先机也是空谈,待会若他们若真一起攻上来,师弟你便先行离去,我自有脱身之法。”
洛晨闻言,正要说话,却只觉四周杀意如潮,剑鸣阵阵,虎啸连天,周围君子国人纷纷拔剑出鞘,横眉立目杀将上来,隐隐成阵,声威滔天。衍真眉目一肃,长剑逆转,如水光华四散而出,周身雷光明灭,恍如神,竟以一人之力生生抵住周围满天剑光爪影。
“师弟速去,这会你伤势未愈,切不可逞能恋战!”
按理说洛晨衍真听不懂君子国人言语,君子国人也断然听不懂他们二人交谈,只是衍真这边话才出口,早有两个君子国人带着同命虎从阵中飞出,自上而下,直奔洛晨而来,看样子竟是要把他们二人一起困在此处。
方才衍真开口之际,洛晨身形已然掠出数丈,这会前不能下山离去,后不能借衍真剑势护身,反倒被两人四虎团团围住,几番冲杀也不得出,只好以太极剑法护住周身,这两名君子国人似也并不想伤洛晨性命,只以招式将他逼在原地,倒是没有再行进攻。
然洛晨虽无事,衍真那边却渐渐不支,对付一名君子国人尚可,眼下十几名君子国人长剑之上杀意连成一片,更兼猛虎处处骚扰扑击,变化莫测,招式层出不穷,衍真纵然本领高强,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几道剑气顺着水光破绽而入,倏然在衍真身上划开几道血口。
伤势一成,衍真眉头登时一皱,水光流转,不疾不徐,周身雷光却突然暴涨,将身边连人带虎俱都推出一掌有余,这才稍稍喘了口气,看向洛晨说道:“师弟,今日是我失算了,不知这君子国人何时竟能听懂凡间言语,我方才话语一出,被他们听去,这才害你未能逃走……”
洛晨闻言,抬眼瞧了瞧又复攻上的君子国人,只觉阵阵苍凉豪情由心而起,英雄末路,不过如此,当即开口说道:“师兄何出此言,方才你只想护我离去,我只想先行遁走,如此瞻前顾后,竟是没能酣战一场,眼下既已不能善了,你我兄弟二人何不放开手脚,大闹一番!”
衍真一愣,随后长剑乱舞,清朗笑道:“师弟如此心性,让师兄好生佩服,也罢,这一路剑法我许久未用,今日便使将出来,师弟且来品鉴一番,瞧瞧我这崩云剑法如何!”
这边话音未落,洛晨剑势也随之一变:“师弟这里也有一套剑法,心绪所致,不舞不快,名唤荒祸剑法,也请师兄指点!”
言罢,二人招式剧变,衍真剑法原本轻柔顺畅,温润如玉,以柔驭刚,眼下这崩云剑法一出,但见那水光飒飒,如同江河飞骇浪,大洋起狂涛,冲在前头的同命虎一时未能收住身形,为剑光所逼,竟有几只被衍真生生刺穿咽喉,哀鸣而死。
“吼……”
这同命虎于君子国人而言,便如至亲一般。方才众人以多欺少,心下发虚,招式之间自然难出全力,这会同命虎一死,众人心痛之余,便再无掣肘,剑光冰冷如霜,交织成网,狠狠地朝着衍真头顶罩了下来,只是衍真这一路崩云剑法也绝非寻常,前后遮挡处竟是比之前还要从容几分。
且不说衍真以一路崩云剑法压住阵势,这洛晨方才心下偶有所感,此时一路荒祸剑法随手而出,这荒祸剑法出自坠星剑谱,与凡间也曾使用过,只是收效平平,远不及洛晨修炼日久的太极剑法,飞沙剑法,甚至连洛晨在白骨界中所得的白骨剑法都比之略强几分。
只是这荒祸剑法于凡间不甚厉害,此时再用出来却如脱胎换骨一般,阵阵苍凉之息顺着剑刃飘荡而出,君子国人原本精微玄妙的剑法在荒祸剑法前竟如小儿舞树枝一般须臾而解。围攻洛晨的两名君子国人齐齐骇然,攻势渐猛,却终敌不过那无孔不入的古拙剑式。
数招之后,二人剑法再难施展,洛晨却是渐入佳境,但见那剑锋似缓实急,随意探出,轻飘飘地从四只同命虎喉间划过,随后哀鸣声起,四只同命虎喉间鲜血喷涌,硕大的虎头略晃了晃,齐齐坠落尘埃原本威风凛凛的同命虎竟被洛晨一剑斩去头颅!
“啊!”
同命虎一死,两名君子国人目眦欲裂,怒发冲冠,也不管什么招式章法,挥动长剑便杀将上来。洛晨此时心头似明如晦,只觉破空声起,手中长剑便自然迎了上去,随后只听“叮叮”两声,那两名君子国人长剑应声而断,喉间一线红丝,随后两颗头颅自脖颈脱落,身子晃了几晃,这才扑倒在地,血流如注。
这一众君子国人只把洛晨当做一个随手对付的修士,却不想他竟是深藏不漏,此时一出手便斩了两名国人四只同命虎的头颅,一时间众人俱都惊骇,如临大敌,纷纷踏风将洛晨围在中央,反把衍真扔在一旁。
洛晨此时双目微闭,纵然身边无人,手中剑法也是一刻未停,但见他招式苍凉古朴,纵横规整,剑刃之上隐有波纹散出。衍真见状,还以为洛晨于方才交战之时顿悟,登时闪身而至,将他护在身后,生怕周围这一群人趁着此时上前打扰。
谁知四周君子国人瞧着洛晨招式,竟不抢攻,反而面露敬佩之色。不多时,一名老者踏风上前,缓缓将长剑收入剑鞘,随后众人纷纷收剑入鞘,那老者居高临下,深深地看了洛晨一眼,这才慢慢抬手,一众君子国人各自后退,转身而去,须臾已在数十丈之外。
衍真见君子国人离去,心下稍安,此时洛晨也是一个收式,将飞沙剑反握手中,抬眼看向衍真,二人相视一笑,也不离去,干脆便坐在青石之上,观赏这天外天景致,这正是“坠星本自天上来,千古威风犹到今”,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