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寂真人带蓝心洛晨飞往山外山寻得洞府,蓝心随洛晨在其中冲击真人境,只是洛晨体内灵力充盈,先天气运化缓慢,眼下已然过了三日有余,洛晨一丝先天气总算是穿过膻中,只消再上行三寸,便可汇入紫府。
此时洛晨神念尽数收于那一缕先天气中,只觉迎面如泰山压顶,力逾千钧,身后似踏水卧云,空空荡荡,全靠一点心神支撑。先天气内隐隐成旋,将迎面灵力化入,借此死死扣在经脉之中,逆流而上,只是这般前行,缓慢无比,三寸之距便恍如千里之遥。
蓝心端坐太极图一端,玉面清冷,素手连挥,印诀并起,将周遭灵力尽数引至洛晨身边。这洞府也果然不同凡响,洛晨从开始冲击关窍到现在,已然不知用去了多少灵力,可眼下这洞府之中依旧是灵力满盈,丝毫不见半分衰竭之兆。
“嗡”
洛晨周身忽然一颤,连带着洞府中流转不定的灵力都随之一滞。这边蓝心一门心思全在洛晨身上,睁开鬼眼朝洛晨看去,只见灵力乳白,顺着洛晨任督二脉急速流转,任脉由上到下,督脉由下至上,首尾相扣,隐隐成圆,其中一丝金光正停在洛晨鼻梁,离那紫府不过一寸,正是那先天之气。
此时先天气逼近紫府,此处乃是肉身三处丹田之首,附近灵力奔流,迅猛非常,非膻中关元可比,这会先天气逼近紫府,登时被灵力挡住,再不能前进分毫。好在洛晨心境尚算稳固,并未因此乱了方寸,膻中关元先天气滔滔而上,层层叠叠,沿着经脉扑向紫府。
蓝心透过鬼眼辨明根由,心下一定,绣眉微微皱了皱,此时她只消显出阴神本相,催动鬼气,借着这洞府妙用,便可将数倍灵力直接逼进洛晨体内,将洛晨周天冲缓,容先天气进入紫府。只是如此一来,洛晨根基不实,日后必有隐患,且这会先天气不过贯穿任脉,还有一条督脉在后,实在不宜大动。
思量再三,蓝心目光决然,依旧将灵力缓缓聚拢在洛晨周围,供他吸纳,并未轻举妄动。洛晨双目紧闭,关元膻中先天气相连,炼化灵力壮大己身,如此过了足有七八个时辰,那一丝金色的先天气终于缓缓递进一毫,虽是微不足道,但却至关重要。
洛晨双手掐的本是寻常剑指,此时先天气一进,洛晨双手随之而动,双手剑指相对,小指互扣,摆成一个北斗印诀,这北斗印大气凛然,隐有天威,先天气受手印加持,更为稳固,缓缓朝着紫府逼去,这一回纵然洛晨体内灵力凶猛,也终是难以阻挡,一寸三指宽,渐渐化作两指,一指……
“铮”
又过了三个时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忽然从洛晨体内爆发而出,灵力成浪,紧随其后,那一丝金色的先天气探入紫府,天翻地覆,洛晨整条任脉倏然化作淡淡金色,灿烂无比,蓝心嘴角微微一翘,心神不由一松。
“呃!”
谁知这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洛晨便发出了一阵极为痛苦的闷哼,面色扭曲,法诀溃散,蓝心急忙定睛看去,只见方才服服帖帖的先天气此时竟滑进了洛晨背后督脉,状若疯魔,四处乱撞,洛晨经脉受创,后院着火,这才会痛呼出声。
蓝心大惊,本以为先天气入督脉也同任脉一般,只需逆着灵力一路冲过去便是,谁知到头来竟会是这等光景。眼看着洛晨脸色愈发苍白,蓝心也顾不得许多,阴神相出,灵力奔腾,顺着洛晨周天汇入,这才把那一丝先天气压伏些许。
方才洛晨见先天气冲破紫府,心头也是一松,谁知就这么一松的功夫,这一缕先天气便这般疯魔,顺着督脉胡乱冲撞。经脉伤损,那痛楚可非常人能受得了的,饶是洛晨心神坚定,也被这抽筋拔骨的剧痛压得心神涣散,幸而蓝心及时出手,以灵力压伏先天,这才让洛晨喘了口气。
这一阵剧痛虽然难熬,也将洛晨灵台一扫而空,静功顺势而发,洛晨双手结八卦印,竟不再理会犹自震动不已的先天气,反而全力吸纳灵力,催动周天,一时间周天恢复,灵力奔流。蓝心见状,这才缓缓收起阴神相,此时就算那先天气再怎么冲撞,也断难伤损经脉。
“嗯?”
这边阴神相一收,洛晨便觉着不对,先天气并未四处乱冲,反倒随波逐流,险些被周天灵力冲回任脉。洛晨心下一惊,急忙以神念引导先天,谁知神念一起,先天气便又开始胡冲乱撞。
一时间,洛晨顾及周天,则先天贫弱,顾及先天,则周天不行,蓝心在侧,只觉洛晨气息混乱,贸然相助又怕雪上加霜,只得袖手旁观,心下焦急,那真是如坐针毡,片刻不宁。
且不说洛晨在这山外山洞府中苦苦挣扎,此时人宗村里,家家户户院门大开,男女老少俱都立在门外。这人宗乃是仙门,庭院房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含玄机,这大门更是不能乱开,此时这般景象,必有大事将出。
少顷,三道人影倏然自青山而来,两男一女,男的破衣烂衫,腰别柴刀,一老一壮,女的身着粗布裙裳,气质雍容,眉目清冷,三人疏忽来在村中,立于村口水井之前。宗中众人聚拢而来,默然不语,面上皆有决然之色。
这三人正是人宗无心,无关,无情三位长老,当年鬼婆闯入人宗后,三位长老因处置不当,被了尘上仙派到青山之中闭关,只是这关还没闭完便不得不回到宗中,此时夜空冷月高悬,凄清落寞,众人各自盘膝而坐,周身灵力渐渐散去,不多时已然尽数消弭。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一道人影倏然自村外而来,这人长相年轻,身着白衣,正是人宗掌门了尘上仙,这了尘上仙起初见人宗平顺,便独自下世历劫,改名苏星,谁知阴差阳错又拜入人宗,被落月飞仙收入门墙,直到鬼婆闯宗方才醒转,直到今日。
这苏星落在水井旁边,人宗众弟子却并无一人起身行礼,他们这会修为散尽,周身无力,便是个三岁孩童都打不过,更别提起身了。苏星目光淡然,从众弟子脸上一一扫过,忽然一笑,缓缓说道:“眼下尔等修为尽散,连凡人都不如,可有谁后悔么?”
一众弟子面色如常,并无一人答言,苏星哈哈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那我再问你们,若是此番尸解降世,并非是为了我说的那件大事,而仅仅是为了保全洛晨一人,如此,你们又后悔不后悔呢?”
所谓尸解,乃是修道之人化去周身修为,下世重生,前尘尽忘,造历凡劫。待到劫终,灵光浣体,修为尽复,更近一层,与寻常下凡大不相同。只是修士尸解,两个三个都算是多的了,眼下人宗竟欲将全宗之人尸解下世,实乃空前绝后,骇人听闻。
众弟子闻言,俱都不语。良久,无情飞仙才开口说道:“掌门上仙,之前您说仙界有劫,祸及沧生,这劫数来势汹汹,纵然三宗合力也不能抵挡,与其逆之,不如顺之,举全宗之力下世历劫,待到劫终,或可还天下太平,弟子一直不明,这劫数究竟是何?怎会连三宗合力都不能抵挡?”
苏星呵呵一笑,神色颇为轻松,但却并未回答无情上仙之言,反而缓步走到寂真人面前,如同拉家常一般,随口问道:“洛晨和蓝心二人,已经送到山外山了?”
寂真人略一抬头,颔首道:“掌门上仙,洛晨与蓝心已在山外山中,洛晨天赋高绝,蓝心修为不俗,冲破真人境,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苏星轻轻呼出一口气,思量片刻,又复问道:“既如此,该准备的东西,你也都给他带上了吧……”
寂真人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歉仄,良久方才回道:“弟子愚钝,听闻尸解之事便已乱了方寸,未及给洛晨带上夜光仙露,就连冲击真人境的窍诀禁忌,也并未说起多少,弟子此番因外事坏了心境,还请掌门上仙责罚……”
这一番话说出,苏星面上是再无半点轻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沉凝肃然,低声说道:“怪不得你,举全宗之力尸解下世,本就是无路之路,一有差错,举宗难保,你心境不宁也是常事,只盼着洛晨这小子能够参悟造化,保住自己的命吧……”
苏星一语未了,寂真人早已面色苍白,她虽不知这劫数究竟为何,但方才掌门上仙分明说盼着洛晨参悟造化,抱住自己的命,那岂不是说,洛晨冲击真人境凶险万分,稍有行差步错便性命难保?
此时,无心飞仙抬起头来,又复开口问道:“掌门,为何咱们举宗弟子都要尸解下世,唯独洛晨却要留在宗中,若是真有劫数,洛晨区区真人初境的修为,哪里挡得住?咱们尸解下世,劫尽则回,洛晨若是身死,岂非万劫不复?”
此话一出,人宗弟子纷纷抬头,看向苏星,几年前鬼婆闯宗,洛晨心魔迸发,宗中弟子却因妒忌心起,欲要借此事了结洛晨性命,幸而苏星赶到,点醒众人,否则洛晨一死,全宗道心皆要蒙尘,少说也会耽误百年光阴,眼下众弟子道心澄澈,自然将洛晨当做同门,一听无心之言,登时都看了过来。
苏星见状,心下快慰,哈哈一笑,说道:“咱们都需避劫,唯独洛晨不用,只因这劫数本就由他而起,若是任由他随咱们一道尸解下世,只怕这劫数第一个便要落在咱们人宗的头上,哈哈哈,眼下我已将无光界锁死,旁人断然不能破开,那地宗不听我言,天宗飞扬跋扈,小宗门更是只想杀鬼仙扬名,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一众弟子闻言,并未因劫数起于洛晨而作何想法,须臾夜半子时,苏星手掌一动,百枚丹药飞射而出,落于众弟子之手。这丹药颜色赤红,苦中含香,灵力氤氲,名唤凝神丹,乃是尸解必备之物,若是不吃此丹,直接尸解,待到劫终,则修为不聚,前尘尽忘,千载修行,毁于一旦矣。
众弟子拿到丹药,纷纷服下,双手结五品莲花印,灵力暂聚,苏星面色肃然,双手错动,结九色莲花印,口中念道:“天青地暗化阴阳,生做他乡死故乡,八脉初通回根骨,百会如灼涌泉凉,三魂归土前尘落,历尽悲欢返神堂,凝心定念一百载,龙隐于渊向玄黄。”
灵力奔腾,浩荡而起,人宗众弟子三魂七魄为凝神丹所聚,飘飘荡荡,化于天地,肉身便如砂石一般,随风而散,再无半点痕迹,整个人宗无一人留存,尽数尸解下世,以待劫终,这正是“大道尘隐星辰动,归来谁人耕良田”,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