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叛军逼近擎天岭,牧岚率军驻守抵御,云匡护卫华都城。只是华都城中命案频发,毫无线索,云匡正一筹莫展,忽有两名道人前来,自称天宗弟子,说城中凶案乃是鬼仙所为,云匡正欲细问,二人却又说有鬼仙潜入相府,随后便飘然消失,云匡自领军士随后而来不提。
却说近来叛军自望海而来,直逼擎天岭下,文帝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也是十分忧心。石江身为丞相,每日早朝之后也依旧留在宫中,与文帝商量如何安定民心,稳固大局,只是最近华都之中命案连连,百姓本就惶恐战乱,眼下又为凶案所惊,一时间城中已隐有混乱之相。
如此一来,雪上加霜,文帝更是忧心忡忡,石江也是夜不能寐,每日只想着如何安定民心,可谓是殚精竭虑,青丝之中又复添了不少白发。这一日,石江又是将近亥末才从宫里回到府中,在御书房里站了一天,眼下石江只觉着浑身乏力,精神萎靡,睡意反倒没有多少,一回府便径直朝着书房而来。
将魁梧的身躯放在书房软椅之中,石江这才呼出一口气,憋了一天的汗也开始缓缓从体内渗了出来,汗津一出,口舌随即生燥,石江半闭双眼,信手朝着旁边书案上伸了过去,临了却抓了个空,方才自己匆匆回到书房,却是忘了叫丫鬟沏茶了。
眯眼瞧着空荡的书案,石江不由苦笑一声,此时他身心疲惫,也懒怠再出声叫人,只缓缓将手缩了回来,依旧半闭这双眼在软椅之中假寐。此时七月,华都之中也是颇为炎热,窗外蝉鸣鼓噪,听在耳中,令人好不烦闷。
“吱呀……”
书房大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石江连眼都没睁,直接说道:“郭石,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拿捏,看着办就是了,你在府中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算熟门熟路,不必什么事都来回我,若真有什么要紧事也等到明日再说!”
说罢,石江依旧躺在软椅中闭目养神,只是来人却并未离去,而是缓缓走上前来。淡淡香风扑面,石江眉头一皱,睁眼看时,只见一名清丽少女正立在书案之前,将一盏清茶缓缓放在案上,只是这少女虽然清丽,但脸上却有一纵一横两道伤疤,让人观之生怜,正是自己的义女石衿。
石衿见父亲醒来,微微一笑说道:“父亲近日接连入宫,每每晚归,必会让丫鬟沏茶,今日却直奔书房而来,女儿想着父亲怕是忘了,待会现叫丫鬟去沏,茶又太烫不能入口,所以就先去厨下沏了杯茶拿来,此时茶水尚温,正好解渴。”
石江闻言,心下宽慰,含笑点了点头。这三年来,女儿出落得越发俊俏,就算面上有两道伤疤也难掩她这清丽容姿,石江看着女儿,老怀大慰,信手一指,说道:“衿儿,近来父亲国事繁忙,没什么功夫陪你,你且坐下,陪为父闲聊片刻。”
石衿闻言点头,便在案前红木椅上款款而坐,淡然说道:“父亲,近来叛军压境,都城之中又频发命案,不仅外面的百姓,连府中的丫鬟仆役都有些人心惶惶,父亲为此连日操劳,实在是辛苦,女儿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府中略尽孝心。”
石江摆摆手,哈哈笑道:“你一个女孩家,能帮上什么忙?放心,这几年摔打下来,平枫和郭石两个小子都已经能够帮我分忧,郭石那小子更是把一应外事打理得十分妥帖,嗯……只是不知洛晨眼下身在何处,当年他因为北境之事离去,此时北境战事已了,却还不见他归来,真是……”
提起洛晨,石衿这才微微低了低头,半晌才将话头岔开,与石江聊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以解烦闷。这边父女二人正在闲谈,一名黑衣女子却已然缓步来在厨下,看向一名丫鬟,问道:“给爹爹的清茶还没有泡好么?”
那丫鬟一回头,急忙施礼说道:“小姐,水是早就烧好了的,只是临了才发现那茶罐子里没了茶叶,奴婢又急忙差人出去砸开了好几家茶叶铺子的门才买来了一罐,所以迟了些,幸而眼下这茶也快好了,奴婢这就给老爷端过去。”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近来父亲国事繁忙,每日归来甚晚,身心俱疲,茶叶务必要时时足备,明日你带人去茶叶铺子多买些回来,我自有办法让茶叶新鲜如初,不必担心受潮变质,待到命案告破,杀退叛军,在统共给你们发赏钱。”
那丫鬟闻言,立时施礼称是,此时灶上清茶已成,石衿思量片刻,又复说道:“罢了罢了,你且去歇着吧,我自去将茶叶送到父亲房中。”
说罢,石衿走进厨房,将清茶倒在一只青瓷茶杯中,放于雕花托盘之内,这才一路缓缓朝着书房而去。近来叛军势大,偏生华都城内又屡发惨案,父亲每日在宫中由昼至也,必是十分辛苦,石衿一面思量,一面沿着小径前行,不多时已然来在书房门外。
此时石江安坐屋中,看着石衿,只觉体内疲乏更甚,勉强笑道:“衿儿,平日里你对这些国家大事都不甚放在心上,为何今日竟这般关心,围着父亲问这问那?”
石衿温柔一笑,起身说道:“女儿那有关心那些劳什子?不过见父亲日日这般操劳,心下不忍,这才出言询问一二。父亲,我看您也累了,趁着茶尚且未凉,早些饮了,便去卧房歇息吧,眼下国事繁多,只怕明日陛下还要召见呢……”
石衿的声音飘飘荡荡,石江只觉着心头疲惫更甚,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只低声说道:“女儿说的是,今日为父怕是操劳太过了,身子乏得很,是该早点歇着了,明日只怕陛下还要召见呢……陛下还要召见呢……”
石江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抬手,伸向案上茶杯。自打石衿来在书房之中到此时,已然过了近一炷香的功夫,纵然是滚开的茶水也早凉了,可是这案上的茶却依旧温热正好,半点都没有凉了的意思,石江慢慢拿起茶杯便朝着嘴边送了过去,石衿立在案前,面上笑容温婉,周身寒意纵横。
“父亲醒来!”
就在此时,一声爆喝自书房外面而起,随后一道猩红血气破窗而入,将石江手中的茶杯打了个粉碎,茶水溅落地面,腾起丝丝青烟,石江两眼一翻,早已不省人事。立于案前的石衿眼中凶光毕露,身形飘忽,口中发出厉啸,整个人合身便朝着石江扑了过去。
“大胆厉鬼,也敢在相府作祟!”
书房外面,石衿双掌血气满盈,推江手随心而发,生生将那厉鬼拦住,随后阵阵烈阳腾起,那厉鬼发出一阵痛呼,登时冲破房门朝外掠去。书房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相府守军,一大群甲士呼啦啦地朝着书房围了过来,见石衿立于门外,俱都不明所以。
石衿身为修士,自然看得出来人乃是鬼物,并非寻常甲士能够抵挡,当即说道:“一队甲士严守书房,其他人各自归位,无令不得擅离!”
众甲士乃是石江费心思调教出来了,除了石江本人之外,整个威国也只有石衿能够指挥得动。眼下众人得令,登时各自归位,只留下一支小队守在书房门口。石衿修行血力,于各路气息俱都十分敏锐,当即沿着府中小路追来,那厉鬼方才为血气所逼,无力遁走,逃到前厅附近便已然被石衿赶上。
此时那厉鬼已然不能维持幻相,现出原形,一张脸青不青,黑不黑,森然可怖,身上一件破烂黑衣,皮肉透明,内可见骨,阵阵鬼气四溢,见石衿已然追来,双眼一瞪,眉心一道亮光闪现,干瘪的嘴唇倏然张大,厉啸成浪,朝着石衿当头扑来。
只见这鬼仙修阴法,脱去凡胎化元神,石衿成血咒,养血成灵炼肉身,这边鬼仙双爪漆黑,暗含刻骨森寒意,那里石衿素手猩红,血力天成妙法深,这一人一鬼插招换式,进退攻守胜负难分,相府厅前烛影明灭,冥冥渺渺如幻似真,这正是江山纷乱现鬼神,破败纲常暗乾坤,何日一扫清天下,笑把烽烟做前尘。
石衿与这鬼仙于厅前一番恶斗,难分上下,府中仆役早被甲士拦在外面,故而此时相府从前厅到府门是空无一人,只有夜里灯烛为阴风血力所逼,飘摇不定,影影绰绰,更显阴森诡异。这石衿所修血法暗含阳气,鬼仙却也得夜里阴气加持,两下相争纠缠,竟是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如此走了百招有余,石衿双目之中杀机一闪,身形飘然后退,双手掐出印诀,周身血气涌动,口中飞速念道:“血河滔滔,过处为牢,乾上坤下,无路可逃!”
石衿这一句法诀念得极为迅速,只见道道猩红气息自石衿体内而出,纵横交错,朝着鬼仙逼了过去。那鬼仙周身阴气纵横,双掌一拍,便将这血力牢牢抵住,再不能朝前半分。一时间石衿面色清冷,全力催动血气,那鬼仙厉啸连连,更是不让分毫。
“妖孽,安敢在此作祟!”
正在此时,一声厉喝忽然自厅外而起,随后道道雷光毫无征兆地从鬼仙头顶闪现,天威煌煌,赫然劈下,那鬼仙措手不及,登时便被这雷光击中,整个鬼体一阵扭曲,石衿虽心下诧异,但手上却是不慢,血气丝丝缕缕而上,将这鬼仙捆成一团,再不能挣脱。
“幸会,幸会。”
话音再起,只见两名身着蓝衫,面容俊朗的道人自外而入,手中尚有灵力未消,正是之前拜访云匡的天宗弟子,衍真衍知二人。衍真见那鬼仙已然被血力束缚半空,朝着石衿笑了一笑,随后探手一指,道道雷光盘绕而上,化入血力之中,如此一来,这鬼仙便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石衿身为修士,自然能看出这两名道人来历非凡,当即说道:“多谢两位方才出手相助,不知二位道友在何处修行?”
这边话音未落,师弟衍知却看着衍真说道:“师兄,方才你我二人隐在厅外,看的清清楚楚,这女子一身修为满是血腥味,其中虽有阳气流转,但也绝非善类,说不定又是个什么邪修,咱们师兄弟二人不如将她也一道擒了!”
石衿微微皱眉,但见那年长的道人并未有什么反应,索性闭口不言,一双妙目冷冷地扫向那年轻道人,看得那人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梗着脖子盯着石衿瞧个没完。
片刻,衍真方才看向师弟,淡淡说道:“这位姑娘所修的乃是先天血力,虽属旁门,但也有正果,且这位姑娘一身血气与肉身全然相容,应是从未吸摄过他人精血,乃是一步一步修行出来的道行,师弟莫要错怪好人。”
听闻师兄之言,衍知这才哦了一声,把头偏到别处。衍真呵呵一笑,看向石衿,行礼说道:“这位姑娘,贫道衍真,这位乃是我师弟衍知,我二人俱是天宗弟子,只因最近华都多有鬼仙伤人性命,这才奉师门敕令,前来查探,方才我师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石衿性子清冷,即使这二人是天宗弟子,她神态之间依旧是冷淡非常,闻言说道:“既然二位乃是天宗弟子,这鬼仙交给二位也是无妨,只是方才这恶鬼化作我的模样,欲要害我父亲性命,此时我父昏迷不醒,须得让这鬼仙解了我父所中鬼法。”
衍真闻言,又是一笑,温和说道:“原来这鬼仙是冲着令尊去的,这很好办,我眼下乃是真人中境的修为,我师弟也有真人初境的修为,此番入世也带了不少丹药符,若是姑娘愿意,我师兄弟二人愿出手医治令尊之伤。”
石衿沉吟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得府外有人高声喝到:“在下扶威军统帅云匡,深夜来访,还请开门!”
此时那鬼仙已然被俘,石衿身形飘动,来在府门,将云匡迎进,众人一一见过,这才带着鬼仙去往书房,一路上云匡看着被雷光血气五花大绑的鬼仙,心下暗暗吃惊不提,这正是“鬼仙何故助邪煞,到头凶名万古传”,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