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牧岚初训新兵,便有四名鹏州后备军迟来,言谈甚是倨傲,这牧岚顺水推舟,借着此事选出一名伍长,一名队长,一名百夫长,随后重罚四人。半天训练下来,二百新兵皆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心思去拉帮结派,这边刚刚结束便登时作鸟兽散,各自回营去了。
洛晨身负灵力,眼下这点训练自然不会感到疲惫,只是略做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便朝着营房走去,这才没走出多远,吕扬的大嗓门就在身后响起:“老弟,等等我,咱们一块回营,哈哈哈哈,这一天下来,感觉如何呀?”
洛晨微笑回头,迎上几步,朝四处看了看,并不见同营其他人,这才开口问道:“吕大哥,这会怎么只有你一人,白天来的时候小弟已经把路线记下,即使独自一人也能回营,大哥你也训练了半日,天又这么冷,何必等候于我?”
吕扬哈哈一笑,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军中出去巡逻,每次都能打回点雪兔黄羊之类的野味,我让他们先回去扒皮切肉,等会咱们到营里就有美味可吃。老弟,来来来,和我说说,这一半日训练下来感觉如何……嗯,我看你并不甚疲惫,难不成是那牧将军今天心情好不成?”
洛晨一面朝营房走去,一面将下午之事一一说与吕扬,这吕扬听罢,又是哈哈一笑,拍手道:“不错不错,居然还混了个百夫长,虽然是在新兵之中,但大小也是个官啊,这牧将军也是真有一套,居然让你们自己去拉拢手下,老弟,不知你打算如何应对?”
此时二人已然快到营房,洛晨笑道:“何必去费那个功夫,我想着等到这二百名军士之中的四名队长之位尘埃落定,我直接去找两个愿意在我手下做事的就行了,否则百夫长手下统管九十九人,我哪里有那些口水去说服九十九个人?”
吕扬闻言,点头称是,这会营房已然近在眼前,阵阵香气自房内而出,令人食指大动。吕扬见洛晨这副样子,心下更是满意,搂着洛晨的肩膀进入营中,洛晨不由得眼前一亮,好一片热闹景象
只见那营中炭火飞红,架上黄羊飘香,这炭火飞红,点点噼啪驱寒意,那黄油晶莹,滴滴垂落引馋虫,这正是军士卸甲闲调笑,壮猛开颜亦风生,饱食酒肉轻纵马,长锋敌阵透九重!
此时营中众人俱围在火堆旁边,静候黄羊烤好,连静儿也在其中,众人见吕扬和洛晨归来,登时呼喝几声,让出位子来。吕扬心情大好,拉着洛晨席地而坐,热浪扑面而来,倒也不觉寒冷,一名军士笑道:“洛老弟,今日新兵初训,感觉如何呀?那牧将军有没有看你年轻为难与你啊?”
“哈哈哈,哪能啊,说不定牧将军看洛兄弟年轻,直接看上了呐!”
“你小子不要命啦,这话也敢说,小心牧将军听见,直接给你膳了!”
“切,她又听不见,怕什么!”
洛晨被这般调笑,倒也不觉生气,只觉这营中诸人都颇为有趣,心下也是开怀。但吕扬终是怕洛晨初入军营,一时间适应不来,急忙开口说道:“哎哎哎,别扯没用的,咱们洛老弟虽然年轻,今天可是力挫了那些鹏州少爷兵的颜面,还拿了个新兵百夫长的位置!”
“当真?快给我说说,洛老弟是怎么力挫那些少爷兵的?”
“对对对,提起那帮玩意老子就气不顺,赶紧说赶紧说!”
这吕扬若是没当兵,定能在茶楼里当个说书先生,只见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把洛晨说的跟个真仙一般,打得鹏州四名少爷兵跪地求饶,哭爹喊娘。虽然也算是绘声绘色,但就是虚的太多了,这一番大话讲下来,只有两分确有其事,其他八分全是吕扬临时胡编的,偏偏众人还就爱听胡编的部分。
“最后啊,洛老弟力挫四名鹏州少爷兵,那牧岚将军见洛老弟少年英雄,身手不凡,当即大手……呃,当即小手一挥,封洛兄弟为新兵百夫长,日后若有大功,定然还能升迁,这会羊肉也好了,此时尚未建功,不能喝酒,咱们就一起敬洛兄弟一块羊肉如何?”
“好!”
说罢,众人纷纷用长剑割肉,随后举肉在手,看向洛晨。洛晨也有样学样,举起手中羊肉,朗声道:“一入军营,终身为兵,小弟初来乍到,承蒙兄弟们盛情款待,日后咱们沙场迎敌,同进同退,定要将北蛮鞑子杀个片甲不留!”
“说的对!”
“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罢,众人纷纷将羊肉塞进嘴里大嚼,这羊肉只放了一些粗盐腌渍,自然不及相府全羊那般考究,然在这军营之中席地而坐,分肉而食,却也有一番别样滋味。洛晨咽下口中羊肉,大咧咧地抹了抹嘴,问道:“方才提起鹏州后备军,我见大伙都有愤慨之色,不知这是为何?”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有不满,但却并非针对洛晨。吕扬一面割肉一面说道:“洛兄弟,既然你问了,那老哥就给你说道说道,你可知咱们扶威军这次来北境是为了什么?”
洛晨一愣,当即说道:“之前北蛮不自量力,多在边境侵扰,欺压我威国百姓,此时扶威军来,正是为了镇压北蛮,开疆扩土,守护一方安宁,不知这又和那鹏州后备军有什么干系?”
话音未落,另一名军士登时开口说道:“有什么干系?老弟,你是江湖中人,讲究个义字当头,两肋插刀,可是这军中,却又不比江湖了,那些少爷兵简直就是……唉,简直就是蛀虫,他奶奶的!”
洛晨听罢,依旧不明所以,吕扬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弟,咱们扶威军大名在外,威国谁人不知?要是有一个在扶威军中当兵的资历,那以后在别处军队中,便是一帆风顺了,而且这些后备军的主子,也能借机谋利升迁,不在话下。”
洛晨略一思量,这才明白过来,开口问道:“难不成这些后备军竟都是鹏州太守授意安排的?可是吕大哥,沙场征伐那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便会身首异处,那些达官贵人还真能豁的出去,让自己的亲信孩子跑到沙场上与北蛮拼命?”
听闻此话,营中众人皆是苦笑一声,吕扬说道:“自然不会,这些后备军要么是守军里比较跋扈得罪了人的,要么就是无亲无故的,让他们到沙场上来杀敌建功,随后再把功勋全都口扣在自己或者自己孩子的头上,这不就结了,要是那些人亲自上战场,估计还没跑出两步就先喘上了,还杀个屁的敌人?”
这会一名魁梧军士开口接道:“我们也知道这些后备军是无辜之人,但一想到这其中的门道,心里就十分不平,扶威军为国征战,却被那些达官贵人当成平步青云的垫脚石,全不把国家安危放在心上,那些后备军也是身不由己……唉,算了算了,吃肉吃肉!”
众人各有不忿,洛晨听闻此言也同样是心下一寒,他本以为军中便是铁血无情,军令如山,没想到竟也有着这诸般龃龉,但见营中气氛低落,洛晨这才压下心中迷茫,开口说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众人皆是一愣,看向洛晨。洛晨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微微一笑说道:“那些达官贵人借着扶威军拼杀之际,满足一己私欲自是无耻,但咱们扶威军出征,保得是社稷,安的是百姓,问心无愧,世上有贪功怠惰之人,便有清明廉洁之士,若只因一干小人遮蔽而不见天下君子,那便是十分不该了。”
众人闻言,面上皆有思索之色,洛晨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咱们远的不说,就说咱们扶威军大将军句猛,那自是贤臣猛将,朝中也有众多廉洁臣子与句猛将军交好。咱们身为军士,更应奋力拼杀,立下战功,如此句猛将军腰杆子硬了,方能在朝堂之上扫清污浊,杜绝这等误家误国的破事,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若是洛晨只空谈大道理,这帮军士是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洛晨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搬出了句猛将军,这一下果然立竿见影,众人感同身受,纷纷应和:“没错没错,咱们这会立了功,不管那些达官贵人怎么玩,终归还是扶威军的功劳,咱们句猛将军有了底子,回头就收拾了那一干蛀虫!”
“对对对,咱们扶威军名动天下,岂是几个小人能撼动得了的!”
“哈哈哈,这句话说得我心里敞亮,来来来,兄弟们吃肉啊!”
营中怨愤之气一扫而空,众人胃口大开,不多时便将羊肉吃的只剩下一堆骨头,军中自有粮草,不过都是些用盐水和出来的面饼,虽然扛饿,但有时也实在难以下咽,故而军士才会趁着巡逻之际,打些野味回来换换口味,对此扶威军内也并未严令禁止。
众人吃罢羊肉,个个心满意足,陆陆续续地上床睡去。洛晨和吕扬将剩下的骨头扔掉,这才回到营中,洛晨此时心下更为烦躁,不愿再提那些烦心事,开口问道:“吕大哥,小弟如此轻易就进入了扶威军,难道扶威军就不怕这些新入之人中藏有奸细么?”
吕扬看了洛晨一眼,呵呵一笑,说道:“老弟啊,哥跟你说实话,这一彪军马说是扶威军,其实根本不算,扶威军精锐历来只有五万人。咱们这些人说白了就是杂军,有了挺好,没有也无妨,给精锐军开路壮声势的……
洛晨闻言一愣,说道:“难不成云将军和牧将军他们也是杂军不成?”
吕扬摆了摆手,说道:“当然不是,云将军牧将军他们都是精锐里的人,但即使像云将军,牧将军那些人,在这里是将军,到了精锐军里可能不过就是个伍长罢了……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啊,明天若是无战事,还要练一整天呢……”
即使提到达官贵人借扶威军赚战功之时,吕扬眼中也并未有多少失落,但此时提起这件事,洛晨却发现这位吕大哥脸上满是黯然。入伍为军,谁不想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锐,又有谁想一直被当做探路搭桥的工具,但身处其中,却也无可奈何……
洛晨轻轻叹了口气,但觉心下更为郁郁,转回自己的床边,随意一瞥,却见静儿还没有睡,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洛晨这才想起自打到了军中自己就没怎么搭理过这个小姑娘,于是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静儿,你不累么?怎么还不睡?”
静儿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洛晨,良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洛晨微微一笑,稍稍凑近些说道:“你的爹娘呢?”
“我的爹娘把我和爷爷扔下走了,我就在村里陪着爷爷,爷爷身体不好,需要……需要照顾……”静儿的声音有几分稚嫩,但也十分悦耳。
洛晨微微一凛,看着静儿问道:“你的爹娘扔下你和爷爷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爷爷告诉你的么?”
提起爷爷,静儿的小眼圈又有点红了,低声说道:“爷爷没和我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每次提起爹娘,爷爷的眼神就会不一样,他还说爹娘会回来接我们,我知道爷爷一定是太伤心了,所以我每次都顺着爷爷说,这样爷爷就能高兴一点……”
洛晨看着眼前这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心下忽然没来由地一痛,随后说道:“既然你知道爹娘不会来接你了,你不难受,不伤心么?”
静儿闻言,盯着洛晨看了半晌,慢慢说道:“我想爹娘就会到梦里去见他们,梦里才是真的爹娘,他们对我好,而且他们住在梦里,无论藏到哪我都能找到……他们还会给我做好吃的,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着说着,静儿似乎也有点困了,洛晨缓缓将她平放在床上,静儿一双眼睛慢慢闭合,随后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此时军营之中声四起,却丝毫没有打扰到静儿,只见她面色平静,呼吸顺畅,俨然已经睡熟。
洛晨看着躺在床上的静儿,微微一笑,正要转身回自己的床上,却又忽然回过头来,面露惊异之色。此时静儿体内竟有灵气隐隐汇聚,盘旋紫府,这一丝灵力虽然微薄脆弱,但却稳稳扎根在紫府之中,随着静儿的呼吸一张一弛,缓缓成旋。
站在床边看着盯着静儿看了半晌,洛晨微微叹了口气,抬起手来,一个隐灵术打入静儿体内,将那一点灵气隐去,此时她尚年幼,自己也只能做这些,日后若是有缘,再找机会将她带回人宗,交给师父她老人家,看能不能收为弟子吧……
做完这一切,洛晨方才上床躺下,神识内收,沉入本命界中。从华都一路行来,洛晨的本命界复原大半,师父所赠的道术书籍已然可以取出,其中除了界术之外,还记载了许多平日用得着的法术,之前的隐灵术正是从书中学来。
此时洛晨心神沉入本命界,坐于洛府花园之中,细细研习。洛晨拜入人宗虽也有些时日,此时关元膻中之内先天气也已充盈,只需再以先天气将紫府打通,便可冲击真人境。
说起来虽然简单,但洛晨终归为心魔所累,在宗中只学了一些外功与内修之法,至于道术则知之甚少,此时凡间历练,借书本之助,加上自身悟性颇高,正好勤加练习,这正是“安坐军营修妙法,此身一去向蛮都”,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