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石江石衿父女二人引着姜老入府寻找洛晨,在府中绕了一大圈,仍无所获。这姜老本就怀疑石衿,执意要进到石衿别院中探查,结果没找到洛晨不说,还被院中婢女好一顿冷嘲热讽,羞得无地自容。
此时三人回到正厅,刁全,赵中,成驹才从隐蛛烟的滋味里缓过神来。老方等人也坐于席间,只是无论何人皆有意无意地远离灯影算盘,二人面色阴沉,呆坐在席间角落,不知正思量些什么。石江冷冷地看了算盘一眼,随后走到平枫郭石二人身前问道:“他们可有什么异动?”
平枫弯腰答道:“丞相大概去了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只在席间坐着,并无人离开过,也没人说过什么,就这么一直坐到现在。”
石江点了点头,心下已有计较,引着姜老坐下之后才大大方方地走上主位,安坐其上,先拿眼睛在厅上扫了一遍,随后才慢慢说道:“方才我已随姜老在府中巡查了一遍,并未发现逆犯洛晨的踪迹,想来那一阵烟雾便是他的同伙放的,此时他估计也已经被同伙救走……”
老方等人闻言,倒是并未有什么异色,然刁全三人却是面露失望,他们自不是失望洛晨逃走,只是洛晨若在,便可借着此事将他犯下的那些罪名与石江牵连在一起,这会人都没抓着,若是强行攀扯,那吃亏的就不是石江,而是他们仨了。
想到这里,刁全不禁心中有气,昨夜一名阴沉的男子忽然来到自己府上,说是有要紧事相告,刁全本不欲见,只是那男子说他知道句猛将军丢失的那把剑的去向,刁全闻言登时来了兴趣,将这男子迎进府中。随后这男子便将飞沙剑的形状一一言明,并说此时飞沙剑正在自己镖队的一名外人手上。
刁全闻言大喜,若是寻回这丢失的宝剑,在圣上面前必是大功一件,正要带人去抓,那男子却又说道这外人本领十分高强,切不可贸然与之为敌。
这刁全见他知道的详细,便问有何妙计,那男子便说明日自己会将那外人引到丞相府上,到时刁全等人再去,一可争功,二可把这件事栽成石江监守自盗,一箭双雕,只是事成之后,却要为这男子一众谋个清闲的差事。
原本刁全自可联合成驹赵中,入宫请来姜老,直接去把洛晨拿下,可是刁全本就与石江不睦,有此良机,岂会错过?当下无不应承,又与这男子商议妥当,回头便找上成驹赵中,不多时刁全派出的跟踪之人回报,那男子进了城西敛珍阁,且管事也说此时阁中却有这么一号人。
三人闻言不疑,却不立即进宫,待到第二天早朝散了,三人方才来到御书房面圣,将此事前后一一言明,中间自然说了不少石江的坏话。
只是那文帝并非昏君,怎会为了一把剑大动干戈?只是此事牵涉皇家体面,而且若是真的寻回宝剑,那句猛必会感恩戴德,倒也是美事一桩,心下思量一番,只派出护龙卫中本领最为低微的姜老虽他们前来,能有所获自然是好,若是没有料也不妨事。
这会刁全三人白跑一趟,竹篮打水,又被隐蛛烟折腾得如此狼狈,心下早就有气。他也知道敛珍阁背后是春秋盟,自己手里的生意也与春秋盟有不少往来,但刁全也是春秋盟的大主顾,想来春秋盟再怎么着也不会为了这么几个小虾米得罪了自己这个金主,思量至此,当即言道:
“这位先生,昨晚我们是不是见过呀?”
灯影目光一凝,正要说话,石江却已然冷笑道:“我来介绍一下吧,前段时间小女在城西敛珍阁里看上一块奇石,心下十分喜爱,故而就买了下来,这几位正是护送奇石的镖师,鬼眼先生,磨盘先生,铜镜姑娘,喜蛛姑娘,算盘先生,灯影先生,那逆犯洛晨唤做门神,此时不提也罢。”
刁全哦了一声,一面摸着细长的下巴一面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昨夜就是灯影先生来到我府上,向我献出良策,说会把逆犯洛晨引到丞相府中,让我跟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我哪里是那种卑鄙小人,生怕丞相有失,所以才急忙请了姜老前来,只是想不到那贼子狡猾,还是让他跑了……”
此时算盘袖中的双手已然紧紧握成拳头,昨夜正是他让灯影去刁全府上告密,意欲两面讨好,谁知会变成这般情况。他计谋过人,心思敏捷,对于华都之中争权夺利之事也是颇为了解,这会早就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已然同时开罪了丞相和三司,眼下逆犯没抓到,自然要有人出来顶罪。
石江淡淡地扫了算盘一眼,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么一闹,方才连饭都没吃好,这会倒突然想吃烤全羊了,来人!生炭火,上活羊!”
不多时,已有军士牵着活羊走了上来,石江看向石衿,笑道:“衿儿,去将那羊杀了,哼,吃了我那么多精心调配的佐料,还想在我这相府里安度余生么!”
石衿本不甚关心那宝剑,只是心中对于当年害得洛晨前途全毁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方才又猛见那镖师变作洛晨模样,想到若不是之前洛晨被这一干人出卖,又怎会身受重伤,如此一想,心中早有恨念。
此时闻得父亲发话,石衿也不犹豫,飞身一跃落在羔羊旁边,却不让羔羊睡去,血咒发动,生生将羔羊全身禁锢,随后尖刀划过各大脉络,一时间血如泉涌,那羔羊动弹不得,只嘶鸣不已,凄厉万分,不多时已然鲜血流尽而死。
石衿见羔羊已死,这才挑开毛皮,将整张羊皮剥了下来,期间皮肉撕扯之声,声声入耳,直听得老方等人如坐针毡,却又自知理亏,且眼下相府内外军士重重,凭他们几个决然难以逃脱,故而也不敢发作,只闷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当真窝囊的紧。
这边石衿将死羊架在炭火之上,却又以血咒催眠另一只羔羊,好生架在火上烤了,方才纵身回到石江身边。石江也不答话,只略略点了点头,整个大厅寂然无声,只有那炭火之中偶有火星爆鸣,羊肉之上时见油滴垂落
只见丞相玩尖刀,司徒品清茶,那尖刀锋利,断骨削筋不见血,这清茶香醇,去火生津润肝肠,这边高官个个淡然,运筹帷幄悬明镜,那里镖师隐隐难安,心乱如麻怎消停,一面风轻云淡,一面水煮油烹,这真是庙堂山野皆江湖,无论天子与村夫,走狗二心卧刀俎,狡兔无恙有三窟。
过了良久,全羊方好,石江命人割肉与众分食,这边小厮才割肉罢,石江忽转向刁全问道:“方才刁司徒说到哪了?”
此言一出,老方等人的心一下子又拎了起来,刁全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哦,方才我说这位灯影先生昨夜特特地到我府上,献计献策,说是要将盗取皇家宝剑的要犯引到丞相府上,我担心丞相安危,故而才请来了姜老,以做帮手,姜老,您说是也不是?”
姜老佩剑被洛晨折断,方才又被被石衿手下婢女羞辱了一番,此时哪有心思回答这些?只闷头在座位上大嚼羊肉,闻得刁全发问也只胡乱点了点头。石江见状,呵呵一笑,挥手叫婢女多切些羊肉放在姜老面前,随后才缓缓说道:
“那可真是天缘凑巧,昨夜算盘先生也来到我府上,说是知道句猛将军挚爱宝剑的下落,我平日与句猛老将军颇有往来,也就信了。算盘先生又说盗走句猛将军宝剑的人本领一般,但是狡狯无比,须得引到府上来,瓮中捉鳖,方能万无一失,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刁全哈哈大笑道:“哦?这倒有趣,灯影先生和我说的可不是这般,他说这逆犯本领高强,乃是一个修士,我听闻此言才担心丞相有危险,若是寻常江湖之人,哪里敌得过相府这些精锐军士?自然也轮不到我多事了。”
石江也笑道:“哈哈哈,那我倒想听算盘先生和灯影先生说说看了,这逆犯到底是本领一般呢?还是实力高强呢?或者说,在算盘先生看来,逆犯实力一般,而在灯影先生看来,这逆犯便是实力高强了?逆犯洛晨的实力大家都看见了,如此说来,算盘先生岂不是比洛晨还要强出许多去?”
这一番夹枪带棒,说得灯影浑身难受,他们虽然不缺心机智谋,然却在江湖上行走惯了,不曾见过这等阵仗。倒是一旁的算盘冷静许多,昨夜他与灯影二人前来告密,说辞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此时弄巧成拙,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站起身来说道:
“二位大人不必以言语讥讽,此次买下货物的主顾本是丞相千金,若是不来丞相府,难免会让那逆犯心生警觉,至于说他实力平平,草民不过是担心丞相惜命,不敢行此计罢了,只要逆犯进了丞相府,到时候丞相与刁司徒里应外合,前后夹击,那逆犯断无逃脱的可能!”
石江冷笑一声:“哦,那现在这逆犯又在何处?”
算盘一滞,方才助洛晨逃走的隐蛛烟正是喜蛛所放,出卖洛晨他做得出,可是要让他供出喜蛛,却是万万不能,故而此时算盘神色一动,黯然说道:“草民与这逆犯同行许久,却不知他深藏不露,身边竟还有帮手,故而算漏了……”
“啪!”
石江的大手猛然拍在桌子上:“呵呵,若是在烟雾这一节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本相说不定还真就信了,可是眼下你这般说辞,却是不能!你先与灯影分别前往我府与司徒府,两边下注,随后将众人一并引到这里,坐山观虎斗,最后只要拿住了逆犯,无论哪一方都能给你们足够的报酬,可对?”
刁全呵呵一笑,接道:“只是你未曾想到逆犯竟会逃脱,这逆犯可是你的护身符,他在你才能如愿以偿,此时他已经不在了。大家为了抓捕逆犯而来,眼下却都两手空空,你们几个,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呢?或者我再说的清楚一点,算盘先生,你应该重新解释一下院子里那些烟雾的来由……”
算盘的拳头已然握出了血,浑身颤抖不止,老方和铜镜磨盘隐隐护着喜蛛,姜老此时早就放下了手中的羊肉,冷冷地看着这一众镖师,他被洛晨惹出的火还没有消,这会谁要是有异动,姜老就算不杀他,也必先斩断他的手脚。
算盘的身体越抖越厉害,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之时,灯影的声音已然赶在他前面:“不必为难,方才那烟雾正是我放的!”
老方众人皆惊,喜蛛神色一急就要说话,灯影却忽然高声说道:“那逆犯虽是逆犯,但这一路行来,生死与共,我早看出他是条汉子,只因我的一位大哥早就厌倦了江湖之上尔虞我诈,刀口舔血的光景,故而才想为他谋个安稳差事,岂知我一念之差,便险些将这位洛兄弟的命给送在里面……”
席间石江冷笑,刁全侧眼,姜老无动于衷,只有郭石平枫二人心有所感,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心中郁结,难以排解。而老方此时早已泪眼朦胧,强忍着哽咽,涩声说道:“你们,这是何必!”
灯影哈哈一笑:“事已至此,有什么何必不何必的!我灯影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江湖里摸爬滚打十数载,早就看出了这帮达官贵人的嘴脸,哈哈哈,你们不就是怕被圣上怪罪,想要个交代么,今儿你爷爷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灯影!”
“住手!”
“噗!”
灯影手中刀光一闪,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离他最近的算盘心绪激荡,竟没能阻止,锋利的刀刃从灯影脖子上划过,带出一道殷红的血箭,灯影削瘦的身体应声而倒,发出一阵阵无力的“嗬嗬”声,老方几人泪流满面,扑在灯影身上,肝胆俱裂,悲痛至极,唯有算盘,浑浑噩噩,抬起脚就朝府外走去。
众军士刚要拦阻,石江已然抬手制止,起身说道:“逆犯狡猾逃脱,幸得有护龙卫姜老相助,获其同党,然其同党冥顽不化,当场自尽,明日刁司徒可愿与我共同上表,举国通缉逆反洛晨?”
刁全哈哈大笑:“自然,此等要犯无论身在何处,必然为祸一方,早些抓捕处死,也好早些还天下一个太平。丞相,今日我等多有叨扰,此时夜色已深,便先告辞了!”
石江微微一笑,拱手道:“走好,不送。”
刁全,成驹,赵中三人俱都还礼,随后转身出了相府大门,石江瞥了一眼犹自悲痛的老方几人,漠然说道:“哭过了便自行离去,尸体你们带不走,若想下葬,两日后自去乱葬岗寻回吧……”
说罢,石江便自行走出正厅,郭石,平枫,石衿三人随后离开,算盘早已不知踪影,空留老方几人伏尸痛哭。不多时灯烛已灭,月色凄凉,老方等人无法,只得将灯影尸体好好摆正了,放在厅外阶下,这才含恨离去,这正是“机关算尽心思苦,到头成空魂魄消”,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